第一百九十三章 对戏

    好电影，尤其是尊重观众的电影，受到欢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剑雨无疑就是这样的电影，这一回，剧组里没有来镀金的制片人闺女，没有硬塞进来的弯弯腔女杀手，也没有不会说普通话的男女主角，从导演到演员都透着一股诚意。
    有逻辑的剧本，演技出众的演员，再加上飘逸的动作设计以及剧本背后的轮回与因果观念，似上世纪邵氏武侠电影的夺宝仇杀套路，但是又在其上做到了发展与丰富，引入了诸多民间文化中的要素，也引入了对江湖侠士日常生活的描写，有小细节，也有大格局，非常的踏实走心。
    于是乎，看过电影的观众以及影评人就开始推荐这部电影。
    姜闻的太阳照常升起虽好，但是这种电影注定是曲高和寡，阳春白雪，部分观众可能看的很过瘾，但是对大众来说太过不友好。
    对于大众来说，一个好故事，一个能看懂，能分清人物逻辑，还能搞清楚故事走向的故事才是电影的基本。
    只能说，把握好客观故事跟主观表达之间的度，把握好这个平衡，才能真正做出商业性跟文艺性并重的好电影。
    而现在的姜闻还不是后来拍出让子弹飞的姜闻，还没想站着把钱挣了。
    他现在还只想站着。
    首周末票房2640万，次周票房5230万，十天下来，扣除之前的广告宣传投入，青年影视再度净赚千万。
    剑雨本就是明珠，更何况，在九月十月这个档期中，基本不存在能跟剑雨竞争的作品。
    上映后，影院也根据剑雨的表现不断增加着排片，这才有了现在如此出色的票房成绩。
    不过，成绩虽好，青年影视也没做什么票房过亿的美梦。
    武侠片的市场只有那么大，电影票房市场也只有那么大，即便是缺少竞争对手，这部电影的票房也不太可能过亿。
    况且，现在剑雨的盗版资源已经开始在网上流通，即便后期还有观影人群，票房的涨势也不太可能如前几日一般疯狂。
    ······
    卖房子的女人仍然在拍摄中。
    原剧只有二十集，基本一集一个案例，连注水都很难。
    而且，青年影视的编剧都很有追求，非常不想在剧本里插入什么男女主角谈恋爱，客户闹家庭矛盾之类的无聊剧情。
    那怎么办呢？
    丰富人物支线呗。
    原作中，剧集的展开角度就是万智的卖房过程，而丁野就是作为一个小弟，跟着万智，见证这个卖房子机器人如何将一栋又一栋的古怪房子卖出去。
    除了万智跟丁野之外，着墨比较多的也就是店长。原剧有一集，就是店长跟前妻之间产生矛盾的剧情，对于店长性格的刻画不少。
    当然，这个刻画还是很正常的，并没有写什么店长看到老婆跟人偷情，还关上门悄悄离去。
    只能说，国产编剧很有创意，前有徐姑姑为偷情男女关房门，后有始皇帝替赵姬嫪毐挂宝剑。
    太善解人意了！这是什么精神？这踏马就叫国际主义绿帽精神！
    除了这几个人之外，原剧中其他角色的刻画并不多，连酒吧老板娘都有自己的支线剧情，而老员工石承跟白小美却没有。
    于是，青年影视的编剧就决定，从丰富人物支线的角度来给剧集灌水。
    当然，这并不能叫灌水，应该叫丰富人物性格，表现人物的复杂性。
    白小美的剧情支线解释了她对这份工作积极性不高的原因。
    而吴钢饰演的石承也有自己的剧情支线。
    石承是中介公司的老员工，工作年头很长，资格最老，平日里也总是做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给周围的年轻人提供生活建议。
    这个角色身上有国内中年人的一切缺点：好为人师、喜欢用老资格来压人、好讲大道理。但是，他本身并不是什么坏人，心肠很好，平日里跟几个年轻人相处的也不错。
    但是，因为观念跟性格上的差异，石承还是免不了要跟几个年轻人产生矛盾。
    而接下来要拍的，就是这样的剧情。
    卖房子的女人中，饰演石承这个角色的是吴钢老师。
    后世的人想必对他很熟悉，达康书记嘛！
    这个时期，他还是以演配角为主，戏很好，角色也很出名，人艺四大天王嘛，靠着一身横练的演技，走到什么剧组里都是如鱼得水。
    前几年，他跟青年影视合作了不少作品。
    不准报销里的会计主管，剑雨里的李鬼手，参与投资的潜伏还找了他饰演陆桥山，这次又请他来饰演石承这个角色。
    在片场，吴钢的脾气很好，没跟那些所谓的老艺术家一样，在片场里头吆五喝六的，大家也都喜欢跟这位老师聊聊天。
    在镜头下，他是和蔼的老爷子。
    在镜头前，吴钢就变成了让人害怕的大魔王。
    在表演中，有压戏这种说法。
    有吗？
    压戏这种说法，更多的是从观众的角度来看。比如，人民的名义里，单看陆翊的表演是合格的，侯亮平这个人物的性格和表现都很不错。但是一跟李达康比，他的人物就显得太单一，也太脸谱化。观众一看，压戏了啊，陆翊还是不太行！
    而在表演中，压戏就显得比较玄学了。
    要是让一个小鲜肉演员跟一个影帝演戏，小鲜肉肯定不会被压戏，因为他根本感受不到对手的复杂性。
    你用动作跟微表情来表达感情，不好意思，我连自己的感情都不理解，还要理解对手的感情？
    次元都不一样，更别说感觉跟理解了。
    压戏这种事情，只能在有一定演戏基础的人之间出现。
    只有你具备一定的经验，才能理解自己动作背后的含义，才能理解对手动作背后的含义，看到对方的感情跟心理，如此才能做出反应。
    压戏就是，对方的表达能力超出了你能接受和反应的范畴，你一时反应不过来，于是就开始被对方拉扯着走。
    节奏也好，表演也好，都开始向对方靠拢。
    人家低声说话，你也低声说话。人家表情夸张，你也跟着表情夸张。
    就好像，镜头下只剩下了一个人。
    接下来要拍摄的就是石承跟丁野产生矛盾的剧情，算是编剧们自己原创的。
    跟石承同时期进入中介公司的一个老同事在最近辞职了。而石承作为一条老咸鱼，自然是不理解为什么同事要在临退休这几年辞职。
    于是乎，石承就开始跟丁野讨论这个问题。
    镜头前，吴钢跟万年分坐办公桌两边，各有一台摄影机对准两人，预备作特写。
    吴钢倚靠在椅背上，后背像是没骨头一般耷拉着，疑惑道，“你说他图什么？都在公司工作了这么多年了，眼看着要退休，居然选在这么个节骨眼上辞职！”
    “何必呢？再撑两年，拿点工资不行吗？”
    一边说，吴钢还伸手挠挠头。很轻的一个动作，不是跟孙猴子一样的抓耳挠腮，一点不激烈，连疑惑都透着股懒洋洋的味道。
    万年抬眼看了对面一眼，“可能人家也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异想天开！”吴钢嗓门大了起来，“这么大年纪了，还有什么好做的。”
    “我跟你说，一把年纪的人，就得歇着，这么着才对。”
    嗓门大，表情叼，还一副指点江山，老子天下第一的调性，活脱一个中老年人的样子，狠不得天天给你提人生建议。
    要是放在之前，丁野说不定会点点头，这事儿也就完了。但现在不一样，丁野有目标了。
    自从万智来到公司，丁野就开始崇拜万智那种雷厉风行的工作风格，此时肯定对于石承的咸鱼态度产生了反感。
    “人家老年人怎么就不能有理想了？都得跟您似的，整天啥事不干，就是歇着？”
    而石承最近自然也是发现了丁野最近的不对劲，而且，在心里他认为，就是万智那个女人给公司带来了影响。
    吴钢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恶感，“我看你是被那个女人给迷住了，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看，一直闲着的人，脑子里才老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万年嘟囔了一句，瞥向摄影机的眼神里带着点不屑的意味。
    这俩人在镜头前较劲，监视器前，一个大姑娘倒是在给一个小姑娘解释演技。
    “你是问，为什么小年不把嗓门提起来，跟吴老师对着演？”
    瓷娃娃点点头，“感觉他好像一直被压着。”
    万倩道，“这得从人物上来看，吴钢老师的角色是公司的老员工，小年的角色是个新人，从规矩上，从做人上，他都不能跟人家直接对着吼。”
    “而且，有时候，不是只有对着吼，对着咆哮才叫旗鼓相当。你看！”万倩指了指监视器。
    画面上，两人一站一坐，一个在手舞足蹈，扯着嗓门叫，一个则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声音不高，但是每句都听的清清楚楚。
    这边，大姑娘还在给小姑娘科普演技，另一边，这场戏已经结束了。
    “吴老师，辛苦您了。”万年笑道，这还是他第一次跟吴钢对戏，好险就要直接在镜头前跟吴钢吼起来。
    吴钢点点头，“你也挺不错，没跟着我走。你要是也吼起来，咱们这戏就成琼瑶剧了。”
    聊了两句，万年刚想着转身去喝杯水，眼睛一瞥，却看见监视器旁边一大一小俩姑娘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姐，回来了？”
    万倩点点头，“回来了，路演太累了。”
    “但是有用啊，票房涨了多少？现在都快八千万了。”
    说完，万年又转过脸，“思思也来了？”
    瓷娃娃点点头，“公司最近没什么戏，我准备回家歇几天。”
    万倩又道，“小年，我最近接到一部电影的邀请。”
    “什么电影？”
    “画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