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怪物庄园

    寂静统治了夜晚。
    索法兰庄园中的仆人全都被遣散了出去，即使是埃德最信赖的管家也在他的劝说下，暂时地离开去躲避风头。
    埃德告诉他们，这是由于现在索法兰家族处在危险的时期，他无法允许这场灾难波及到他们，同时也给了他们一笔有些丰厚的遣散费，同时欢迎未来他们回到索法兰庄园工作。
    莱琼知道，这只是原因之一。
    黑色的恐怖野兽半眯着眼睛，趴在宽敞明亮的花园中间。
    他的巨大身躯压倒了杂草和鲜花，鲜红色的舌头正舔舐着尖牙，银色光点散落在漆黑的鬃毛上，他的腹部随着呼吸慢慢的起伏，就像是一座活着的山峦。
    此时的狼人身长至少有五米以上，身体结构比起人类要更加接近于野兽，即使是莱琼站在他面前，也会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沉重感。
    哈蒂望着对视着的莱琼和埃德，心里浮现出莫名的担忧，对莱琼的担忧。
    在她的眼里，巨大的野兽散发着亲和的气场，仅仅是站在他的附近，心灵都会归于平静与安宁。
    但莱琼的存在让哈蒂有些紧张，她还记得在自己被拉亚他们围住的时候，莱琼正躲在人群里冷眼旁观。
    而当他们对视的时候，哈蒂却惊讶地发现，莱琼对于鲜血和死亡毫无畏惧，而且眼中还流露出某种渴望，而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对视的时候。
    她的肌肉在颤抖，心脏在跳动，呼吸变得急促，眼神完全聚焦在了莱琼身上，如果是春心懵懂的少女，也许会误以为是自己心动了。
    但在混乱和敌意中长大的哈蒂，早已习惯了这种情绪，在她直面死亡和未知的时候，恐惧就会如同潮水般涌来，把她拖拽进无关的深渊里。
    她畏惧莱琼。
    但是这种恐惧在对视结束的时候消退了，而且再也没有出现过，让哈蒂也陷入了对自己的怀疑。
    可现在望着莱琼，那个站在巨大怪物面前时神情轻松的年轻男人，对于巨兽毫无敬畏的人类，哈蒂选择相信自己当时的直觉，莱琼对她来说是个危险的存在，她应该遵从自己的意志逃离这里。
    但她没法丢下自己的同伴与长辈，埃德也在此处，而且他的存在抵消掉了她对莱琼的些许恐惧。
    但埃德现在的状态也有问题，在过往他也曾变成过狼人，却从未露出肆无忌惮地显露凶相，而且过去的他的模样也较为接近人形。
    哈蒂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银色颈环。
    埃德失去了儿子，她也理解失去亲人的感觉：
    混乱，糟糕，难以去接受现实，抵触正常的交流，肺部里塞满了岩石和海绵，连表达情绪的能力也处于失控状态。
    她也在担忧，埃德是否会因此而向心中的野兽沦陷，他是个高尚的人。
    这些年来，哈蒂亲眼见证了埃德对穷人的帮助，即使在安东尼和马里诺家族控制的区域里，他也通过了黑鼠帮给遭人鄙夷的流浪汉和孩童们提供了物资，而且没人知道这些事情，即使是受到他帮助的人。
    狼人的诅咒会带来兽性，对哈蒂自己来说，她只是更加接近真实的自己了，可是对埃德来说，那些东西会摧毁现在的他。
    善良在她的世界里是贬义词，但哈蒂不想看见埃德成为自己这样的家伙。
    莱琼对着巨兽轻声说道：
    “埃德，结果已经基本确认了。
    “刺杀的是安东尼的手下，他们都是安东尼帮的高级打手，专门负责替他铲除难以对付的敌人。
    “在血拼爆发前，拉亚·马里诺也赶到了现场，但没能救下达尼，和他一起去的几位仆人都命丧当场……”
    埃德说道：
    “我们得给他们的家人赔偿金，还有，你说拉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了相处，他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莱琼说道：
    “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他已经准备来拜访我们了，估计还有三十分钟就会到达这里。
    “他说有些事情想告诉我们，来带来了个‘赔礼’。”
    巨狼眼里闪过寒光：
    “我们和马里诺家族虽然并非真正的盟友，但这些年来，他们和我的关系始终不错，在他们遇到麻烦时，我也会伸出援手。
    “希望他们不会让我失望。”
    莱琼仰视着巨兽：
    “我们得对付安东尼，上次我们谈的时候，说没法对他动手，但你和我都知道，其实只是当时没必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你打算怎么办？”
    埃德问道：
    “是我的错，对吧？”
    莱琼说道：
    “不，是他们的错。”
    巨狼露出悲伤的神情：
    “我本能够阻止的，这并非什么无法抵御的天灾，也许我对他再严厉点，也许我把全部事情都对他吐露，也许我直接把他也转化成狼人，也许我信任他的意志，也许这些年我和他多谈谈话。
    “也许他就能活下来了。”
    莱琼没有急着反驳：
    “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们并非神明，能够保证每件事都顺应我们的心意，我们也没法预料到自己的行为，会对未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我们是凡人，埃德，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你是在保护他，如果他知道了这些事，很可能会陷入更大的麻烦里，如果你没把他赶走，可能你已经变成真正的野兽了。
    “即使你做了刚刚说的全部事情，也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
    “没有什么也许，而且也是安东尼杀掉了他，难道你想把他的罪孽揽在自己身上吗？”
    埃德语气疲惫地说道：
    “你们先去接待马里诺的孩子吧，我还想再躺一会。
    “你刚刚问我，我们打算怎么办？在谈论这件事前，我们还有不得不做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的。
    “我们的灵魂都已经受到了玷污，但达尼还是人类，或许我这辈子唯一正确的决定，就是让他远离了黑暗的诅咒。”
    莱琼注视着巨兽，在他的眼中，庞大的怪物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他是如此的衰老，疲倦，且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