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夜与决断（五）

    夜已深沉，喧闹的公爵府也随着这夜色而一点点地安静了下来。
    微风徐徐，在这初春之中，仍送来淡淡凉意，吹进了某些人的心中。
    小洛克的房间中，魔法灯灯光闪烁，照射在面色尤显苍白的小洛克身上。
    床边，艾维丝坐在一张小椅上，双手轻轻地握着小洛克的小手，静静地陪伴。
    随着夜色的加深，身心俱疲的她也睡意汹涌，脑袋一点一点地，最后直接趴在小洛克的床边，睡了过去。
    小院外，莱多夫的身影从黑暗中走来，面无表情的脸如同一块坚硬的岩石，沉重的脚步迈着固有的节奏，如同一部精准的魔法机器。
    在小院门口停下，莱多夫稍稍感应了一下，便向着一个方向走去，直到来到小洛克的房间外停下。
    只见格兰正依靠在房间门口，眼睛半闭半合，像是在假寐一样。
    他的身边，那把锈剑被歪歪扭扭地扔在一旁，像是被主人遗弃了一样。
    但又有谁知道，这把锈剑曾沾染了多少强者的血液！？
    察觉到莱多夫的到来，格兰轻轻地皱了下眉头，缓缓睁开双眼。
    月光下，似有一把利剑缓缓出鞘，剑影纵横、杀气凛然。
    莱多夫不由自主地把移开了目光，谦卑地低下了他那颗高贵的头颅。
    在这片大陆，唯有强者才能得到尊敬！
    在任何地方，实力代表一切！
    格兰静静地凝视着莱多夫，似要把他看穿、看透，又似要用这种目光警告他什么。良久，他才收回视线，双眼缓缓闭合，恢复到昏睡状态之中。
    莱多夫略显恭敬地看了格兰一眼，微微躬身一礼，然后来到门边轻轻地把门推开，走进去后又回身把门关上。
    房间内一片静谧，小洛克呼吸均匀地沉睡着，小嘴一张一合，煞是可爱。
    艾维丝深蓝色的长发披散在头上，似把他的整个脑袋埋了起来。
    莱多夫凝视着两人的身影，眼神复杂。
    的确，他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但同时，他更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而这个利益，正是家族利益，也仅是家族利益！剩下的，一切可有可无的东西，都要为家族利益让步！他也想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首先一点，他是这个家族的家主。所以，他的一切行为都要为这个家族负责，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
    在他二十五岁那年，他就早早地戴上了这沉重的枷锁。也是那一年，白起家族上任家主，也就是他的父亲，死在了探索海外的路上。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悲伤，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悲伤，因为整个白起家族在这一千多年的历史里，鲜有家主能够善终的，大多英年早逝。这似乎成了这个辉煌家族的魔咒。而他，就是这一代魔咒的继承者和承担者，更继承着这个家族再次崛起的希望！所以，他又有什么理由不为家族利益考虑呢？
    身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就要站在怎样的高度去看待问题。所以他学会了理性地思考，学会了以家族利益为出发点的思维方式，更学会了各种如何赚取利益的手段。一个家族，如果不谈利益，又如何成长？否则，迎接他的唯有毁灭一途！
    为了家族利益，他可以出卖一切！哪怕是他自己，哪怕是他自己的情感……
    轻轻地抬起脚步，莱多夫走到床边，然后缓缓地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在了艾维丝的身上，动作轻缓而温柔。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没有了这份柔情？而今天，却又再次拾起……
    都是为了利益吗？
    似乎感觉到了身上的温度，艾维丝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找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嘴中呢喃了两句，传来几句呓语，然后再次沉沉睡去。
    莱多夫微微一笑，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段他不需要为了家族利益而殚精竭虑的日子。
    如果还能回到从前……
    似乎已经回不去从前了……
    时间悠悠而逝，已至深夜！
    艾维丝的身体轻轻地动了动，而后缓缓抬头，眼睛还是紧闭着，嘴中嘟囔了几句，然后不断地活动着双手，显然是双手已经酸麻了。
    这个时候，另一双大手握在了她的双手上，轻轻地为她揉捏了起来。
    艾维丝惊讶地睁开双眼，向着双手的主人望去。
    然后她迎上了莱多夫柔和的双眼，这一刻，她的睡意全消！
    两人对望良久，莱多夫才轻轻开口道：“艾维丝，对不起……”
    艾维丝吃惊的看着莱多夫，在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听过这个男人对自己说过对不起。而今天，一切都是幻觉吗？
    “你，你说什么？”艾维丝难以置信道。
    “我说，艾维丝，对不起，这些年来辛苦你了，是我不对！”莱多夫重复说道。
    艾维丝的双眼瞬间朦胧起来，泪水如同决堤的大河，倾泻而出，直接模糊了她的视线。
    以前，她是多么希望能够听到他的这句话。而今天，她终于等到了！
    这一刻，她只能注视着他，无声地哭泣，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委屈与郁结宣泄出来。
    “你能原谅我吗，艾维丝？”莱多夫继续说道。
    艾维丝闻言，拼命地点起头来。这一刻，他心中所有的苦闷，似乎都随着这一句话而消失无踪。
    莱多夫微微一笑，伸出手，轻轻地替艾维丝擦去眼角的泪痕，轻缓道：“既然原谅我了，那就别哭了，都快哭成了个小花猫了，再哭可是会难看的！”
    这句话比什么良药都要管用，艾维丝的眼泪瞬间停住。
    犹豫了下，艾维丝呐呐道：“我原谅你很简单，主要还是小洛克，我们的儿子……”
    说着，艾维丝的视线移到了小洛克身上，目光中满是歉疚。
    莱多夫也把视线移到小洛克身上，眼中复杂的神色一闪而逝，然后他把手插在艾维丝的秀发之间，轻轻道：“我会争取让他原谅我的，以后也会对他好的，好吗？”
    艾维丝转头看向莱多夫，良久，艾维丝直接扑到了他的怀中，心中的最后一丝郁结终于烟消云散。
    有一句话，艾维丝没有勇气去问：“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改变？”
    因为她很怕，害怕随着这句话的问出，刚刚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都会如同泡沫一样破碎。
    其实，她不知道，即使她问出这句话，莱多夫也会给她一个完美的、让她满意的回答。
    “好了，已经很晚了，咱们也休息去吧！”莱多夫微笑道：“小洛克我会让人来照顾的！”
    艾维丝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跟着莱多夫向外走去。
    房间外，格兰有点发呆，似乎、貌似，自己这群人是离不开公爵府了。
    他好像，有什么地方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