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人固有一死

    驻屯兵团装备仓库三层的观测室中，几十个训练兵正缩在墙脚和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他们是被分配执行补给任务的士兵，因为在最终考核中成绩靠后，所以不用正面与巨人交锋，只需要将备用的瓦斯气缸和刀刃输送给前方作战部队就好。
    但就是这样的任务他们竟然也没能胜任，其中两个女兵抱头啜泣不止，旁边一个男兵情绪还算稳定，正在仔细地往燧发枪中装填火药。
    “好了~”过了好一会儿，他十分满意地看着枪口，笑容清淡。
    “这种东西能起到什么作用吗？”女兵停止哭泣，不解地问他。
    巨人的弱点他们都在理论课上学过，恢复能力极强，唯一的弱点就是后颈，如果无法切除掉后颈，无论受到何种伤害都会迅速恢复，枪弹完全无法杀掉它们。
    男兵没有回复她，他当然也知道这东西杀不死巨人，这枪并不是为巨人准备的，而是他自己。
    他张嘴把枪口吞了下去，然后扣动了扳机。
    哗啦。
    砰！
    玻璃碎响和枪声同时响起，女兵吓得浑身一抖，愣愣地跪坐在地上。
    不过设想中血腥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几缕土渣从顶上落下，落入枪口或地面，抬头看可以发现天花板上多了一个深深的弹孔。
    吉尤达从男兵手中夺过枪扔到一边，神色冷峻。
    “为什么要阻止我？！让我死！”
    男兵突然崩溃地哭出声来，歇斯底里地大喊，吉尤达一拳直捣其小腹，哭喊声戛然而止。
    月亮从云层后挤出，月光重新洒满大地，也斜洒进观测室中。
    男兵抱腹翻倒在地，月光在吉尤达身周照出一层淡银光廓。
    男兵余光一瞥，光廓内一片阴黑，唯独两只火红色的眸子清晰可见，正冷冷地俯视着他。
    “为什么要阻止我……我只是要放弃自己的生命而已。”他再次质问，但语气平缓了许多，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你要放弃的只是你自己的生命吗？”
    吉尤达反握刀刃掼入地板，刀身立在士兵眼前，月光将男兵的眼睛映照在上面，那是一对尽是恐惧与不安的眸子。
    他语气冷得刺骨，像是一只冰锥直接插进士兵们的心里，“不对吧？你还放弃了跟巨人战斗的我们！”
    男兵痛苦地闭上双眼，不想看到自己窝囊的眼神，没有说话。
    吉尤达解下刀箱和气缸扔在男兵身前，命令道：“给我去换套新的。”
    男兵有些不解，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拎上装备向楼梯走去。
    “跑步！”
    身后一声暴喝，他吓得一抖然后跑了起来，先是小跑，越来越快。
    吉尤达环视了一下观测室中其他的士兵，之前解决掉奇行种后，他便与艾伦他们分道扬镳了，一方面自己的瓦斯刀片都已经耗光，另一方面也要来解决这些被吓破胆的士兵。
    再过不多时，前方士兵们的瓦斯就要耗光了，如果没有后续补给，他们都会死。
    他刀柄往一个士兵腿侧一送一抽。
    铿锵刀鸣，映着银光的刀片旋出几片刀花停在那士兵下颚，“刚才那个是想死的，你们剩下的这些就是怕死的喽？”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吉尤达手中的刀刃并不很稳，不多时，士兵脖颈上就多了几道血痕。
    “我……我们实力很弱，会死的。”士兵硬着头皮吼道。
    “躲在这里你们就不会死了吗？人固有一死，或重于峦山，或轻于鸿毛。
    如果前线的士兵因为没有后续供给死掉或者撤回，巨人迟早要来，那时候你们就不会死了？
    迟早要死，你们要窝窝囊囊地死，还是壮烈地死？”吉尤达眼神扫过每一个士兵，观察着他们的神色变化。
    不得不说，老祖宗留下的名言还是入木三分的，虽然这话在前世已经听烂了，但对于初次耳闻的士兵们，效果立竿见影。
    就如他依旧记得刚听到这句话时的感觉，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勾了出来。
    紧接着他再次给众人加磅，“104期训练兵托斯顿·马赛等人临阵脱逃，不执行军令，剥夺士兵身份待遇关押入狱；
    104期训练兵托斯顿·马赛等人于托洛斯特区防卫战中英勇战斗，壮烈牺牲。
    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他永远都活着，你们想选哪个？想让家人听到哪个？”
    话音刚落，之前的男兵提着气缸和插满刀刃的刀箱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放在吉尤达身前。
    虽然只是下去取了一套装备，但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变化，少了几分恐惧。
    吉尤达装好他送来的装备，踏上窗沿，临走前，他语气平淡轻松地撂下一句话，“更何况，你们要做的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不是吗？”
    说罢便纵身跃下。
    在他离开之后，观测室中开始有了些变化，几个士兵站起身，毅然赶向下层仓库，其中也包含那个男兵。
    人类的情绪是会传染的，有了带头的，其他人胆子也壮了起来，纷纷跟在后面。
    ……
    南面的战况很不乐观，先遣部队和前卫部队死伤过半，新到不久的中卫部队在老兵们的引导下五人一组围剿巨人，伤亡很少，但斩杀效率也很低。
    巨人源源不断地从豁口进入墙壁，压力越来越大。
    而且如吉尤达所料，老兵们的瓦斯已经很紧张，先遣部队的士兵更是瓦斯刀片全部告罄，苦苦等待着补给部队。
    阿内尔借助最后的瓦斯拉开与巨人的距离，从士兵尸体身上解下气缸，越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他越是没法冷静下来。
    气缸虽然拿到了，但输气管却死活对不上气缸的出气口。
    眼看七米级巨人只有十几米的距离，对巨人来说也就是三四步路，他一咬牙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这才镇定了些，装好了气缸……
    一个。
    巨大的手掌向他抓来，他身上的劲儿一下松了，来不及了！
    来不及装好另一边气缸，他也实在没有力气继续跑了。
    就在要闭眼等死的那一刻，他看到巨人脖颈上划出了一道白色粗糙的“一”字，那是瓦斯废气！
    七米级巨人停滞了一下，轰然跪倒在地，白气蒸腾。
    “哟老兵~刚才看到走马灯了吗？”
    阿内尔顺着声音看去，一道不大的身影蹲在屋角上，浅淡月光照出其样貌。
    ‘这张脸带来的安全感……真不是盖的啊~’他内心忍不住感叹道。
    “有挖苦我的工夫，不如一起从尸体上弄点装备送到巨壁顶上，瓦斯不够的士兵我都让他们登上墙壁待命了！”阿内尔大喊。
    “就靠我们两个也送不过来啊，”吉尤达笑着指了指天上道：“交给他们吧~”
    他话音刚落，数十个粗糙的“一”字骤然斩破夜空，向着墙壁直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