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不是神

    随风荡漾着的森林内，随着老海龟话语落下的，是一阵长久的寂静。
    站在一棵树旁的黑袍女子仍旧保持原本姿势，面部也始终是一副毫无表情地模样，只是那撑在旁边树干处的纤长手掌，已然从最初的摊开平撑，悄然转变成了紧握成拳头的样子。
    诞生之后就坚信着的那些想法于此刻突然破碎，所见一切都是真实的，但自身始终活在谎言当中。
    或者说，她的存在本身似乎就是一种谎言。
    想到以往自身所想所认知到的许多事情，莉莉丝撑在树干处的拳头甚至不自觉在颤抖，其上白嫩的皮肤已经隐隐开裂，浮现出了许多血腥液体，以及青色如虫子般蠕动着的某些物质。
    旁边老海龟见此，却并没有放弃继续去刺激她的打算。
    “但很奇怪的一点是，你似乎认为自己是晨星，而不是阿纳斯塔西娅，提到法洛斯王都封印事件时那种表情实在是有够明显的了。当然，这也不排除你是在假装，不过想想那在当时似乎没什么必要。”
    “而且刚才你已经承认自己并没有去了解过阿纳斯塔西娅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所以你对自身的认知显然是晨星，而不是阿纳斯塔西娅。”
    “我是晨星死而复生的尸体。”
    莉莉丝语气平淡地说道：“只要一步步增强自身的力量，就能逐渐开启体内潜藏着的宝藏。而这宝藏中包含着那痛苦的王座。”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似乎在与人随意闲聊，但那略微低垂朝地的面庞上却浮现出了一抹扭曲的表情。
    那是痛苦、是愤怒、更是兴奋。
    “我有一个父亲，我相信是他从死亡中唤醒了我。”
    “我刚刚还在思考如何找到他，然后吃掉他。”
    “现在我有了新思路。”
    “我不仅要吃掉他，我还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吃掉，内脏、手指、胸膛、脖子，一块又一块……最终除了脑袋以外的一切，全都与我融为一体，哈哈……”
    这话让老海龟不自觉缩了缩脖子，莫名感觉自己说这些话似乎起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反作用。
    它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与对方站在一起，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了。
    不过紧接着它就发现眼前这黑袍女人脸上的神态瞬间恢复了正常。
    “可惜的是，目前这个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她重新瘫坐在了树根处的草地上，侧头看着旁边灌木丛里的棕壳海龟，语气怅然地说，“我可以在晚上做梦的时候去模拟出这个场景，事实上这类事情我还没少做。可惜的是，我连他是什么种族都不清楚，更别提外表与长相了……所以那种感觉始终不对，真是让人烦恼啊。”
    你这种反应才更令人烦恼才对。
    老海龟暗暗嘀咕。
    漫长的生命当中，它最怕也是最不愿意接触的就是这种思维跳跃的疯子了，原因很简单，根本摸不透她们在想些什么，以及会去做些什么。
    有着这种特质的存在总是让它感到头疼，而这种特质在眼前这位身上那就更加明显了。
    因为她有着痛苦的本能，很难说在一些重要事情上会不会去主动追求失败以做到折磨她自己……
    可惜的是，它目前并没有挑选盟友的余地。
    因此见对方表面上已经恢复了正常，老海龟开口转移了话题。
    “按照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猜你这位父亲可能就是晨星本身，目的是唤醒你之后去替他吸引目光。”
    这点在之前它其实就有所猜测，只不过现在更加确信了。
    “可能是这样吧。”莉莉丝闻言不置可否，靠在树干处抱着膝盖，一脸心不在焉地模样。
    “但晨星显然是不知道我的存在的，不然他不可能会大意到让你出现在我面前。”
    对方不按套路出牌，老海龟只能自说自话。
    “而在海底火山时，我们所遇到的那个神秘存在显然更不可能是他，那应该是一个对晨星有敌意的家伙。”
    “对此我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但是还不能确定。”
    这话倒是吸引到了莉莉丝的注意力，她歪头看了看旁边灌木丛中这头棕壳老海龟，语气有些纳闷地问，“我才想起来，你似乎还没解释你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也不是目前交谈的重点啊……
    老海龟闻言愣了愣，继而对此颇感无奈，“也许我们可以先讲完正事？”
    “对我来说这就是正事。”
    “好吧，这样的话你先回答我，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很简单。”
    莉莉丝边说边拍了拍自己鼓鼓的胸膛，从那里传来的沉闷撞击声充分证明了里面某块石板的存在。
    “这上面那堆虫子和你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而我又从石板上读到过你被分尸后的作用是亵渎这类石板。也就是说，那些虫子和你是同一个存在。”
    “这是不可能的。”老海龟笃定地说道：“我身体中没有任何魔王时代的残留！”
    “你以为没有就真的没有吗？”莉莉丝反问。
    老海龟闻言后没那么自信了。
    “好吧，我本来还以为你是通过一些线索分析出来的呢。”
    “你是指冈瑟王国里的那些线索？”
    “没错，那是我故意留下的一些信息，我相信那最终会引来一位合格的盟友。”
    海龟说着，莫名叹了口气。
    “两百年前还是多少年前来着，那些信息的确引来了一位很有趣的人类，可惜他没多久就死了，封印也被关了上。”
    “那座封印曾经被开启过？”莉莉丝对此很感兴趣。
    “如果它未曾开启，我又怎么可能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呢。”老海龟坦然承认了这点。
    “所以，你现在并不是真的你，”
    莉莉丝了然地说道：“你只是你灵魂的十三分之一，因为曾经被开启过一座封印的缘故，被人从封印里放了出来？”
    “可以这么说。”老海龟点头。
    “那么接下来你的目的是去解放其他十二座封印，然后让自己恢复完整？”
    “恢复完整做什么？再重新被人分尸成十三份吗？”老海龟闻言呵呵一笑，“我为什么要去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因为要圆满？”
    “漫长的封印当中，我的灵魂早就已经独立成十三份了，所以没必要去融合其他灵魂去做到那种程度的圆满。”
    “因为要变强？”
    “身为魔王的时候我已经很强了，却仍旧免不了被分尸的命运。”老海龟不以为然地道：“你认为我需要强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到永生不朽？”
    “这似乎没可能。”
    莉莉丝沉吟地说，“除非你是伦农。”
    “伦农？”
    仿佛听到了什么滑稽的字眼一般，老海龟闻言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你以为那些大天使利用我那十三份尸体封印的东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