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饮鸩止渴

    安静的房间内有着一架放满了手工装订羊皮书的书架，临窗一张深灰色的隔板桌上还放着许多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瓶瓶罐罐。
    一缕阳光从狭窄的窗口钻入，裹挟着阵阵悠扬的吟唱声音，那是名为梅丽莎彩绘的奇妙超凡玻璃所发出的响动，散发出的声音虽然不算响亮，穿透力却很强，遍布大教堂各处，就算是大主教亚度尼斯所在的这个房间里也不例外。
    不过听起来并不吵闹就是了，反而能够令人静下心来。
    “阿利克副主教，你怎么看待这点？”
    身材消瘦的亚度尼斯张口询问。
    这位老人的嘴唇很薄，长相给人一种刻板严厉的感觉，此刻提起这个话题，似乎非常重视，乃至于明明没有过多的表情，却已然不怒自威。
    “异灵们的数量多，成长速度快，不怕死，如果能组织起来，的确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伯尼回答，见对方眉头紧蹙，他又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但异灵擅长附体夺取死尸，堪称死灵法师手段，贸然使用，很难保证会惹来多少非议。”
    “与我们的教义也并不相符。”
    “这是教皇的命令。”亚度尼斯嘴巴抿起，“而教皇冕下声称，他下达这个命令的原因是受到了天国的启示。”
    天国的启示……
    伯尼对此暗暗哂笑，却没感觉有多意外。
    光辉之地的局面不太妙，天国却很难抽调出成规模的力量来应对，因此他们想要人类世界保持稳定秩序，就必须要从其他方面着手。
    数量众多的玩家显然因此被盯上了，但这事现在可不好做——
    之前在玩家刚刚出现时，教会就已经将它们判定成了邪恶的恶灵，并且因为那种随机性附体的能力，被宣扬的众所周知。
    眼下想洗白，哪有那么容易。
    “海族仰仗着那些异灵，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亚度尼斯蹙眉道：“没有人会忽视它们造成的影响，各地教会甚至有一些曾经尝试过与异灵进行合作，但这种合作只限于暗处，只要一曝光，就会引发恐慌与猜疑。”
    说着，他看向伯尼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教会内有记录的，与异灵正式接触过的人当中，这位可是头一个。
    而且与其他人不同，伯尼管理的钉锤岛民众们是知道教会与异灵间达成过合作的，但这并没有引发什么骚乱。
    同时，据他了解，伯尼离开之后，但那座岛甚至周边地区，在对待这方面的事情上普遍还是比较开放。
    记录中并没有详细记载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发生，亚度尼斯因此感觉眼前这位愈发的捉摸不透了。
    不过神眷者与正常人总归不同，伯尼这位神眷者更是其中的“异类”，捉摸不透才是正常的，能够看清楚才叫怪事。
    “我们不能违背天国的启示，所以尝试接触异灵并且想办法让它们变成可堪一用的力量是势在必行的。”
    亚度尼斯缓缓说道：“这方面你有经验，所以我希望将这件事情交给你。”
    “只是我一个？”
    伯尼对此不怎么意外，刚开始听到对方提及异灵时，他就想到这个结果了。
    “当然不会只有你一个人，法洛斯各地主教都需要派遣专人去处理这件事，你负责的区域是特瑞西周边。”
    说到这里，大主教话语顿了顿，继而沉吟地道：“在真正行动之前，你先写一份规划吧，如果合适，我会将这份规划当做参考模板下发给各地教区。”
    没多说什么，但这显然是一份不大不小的功劳，有助于伯尼提高名望与地位。
    伯尼闻言点了点头，也没问统筹异灵会获得什么样的权力等等，这一切显然是需要先参考规划来详细调度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等于是在圣约教会现有体系外，开辟一个新部门。
    职位安排因此暂定了下来，见亚度尼斯没有别的话说后，伯尼起身告辞。
    不过走到门口后，他却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回头说了一句。
    “如果上面认为教会现有力量不足以抵抗外来的危险，那么让更多的信众成为超凡者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亚度尼斯闻言怔了怔，想到不久之前伯尼从王宫返回后提及的那些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不是我们能做主的。”
    伯尼闻言耸了耸肩，随后转身踏步离去。
    房门关闭的嘎吱声音成了这次交谈的最后一道回响，坐在坚硬椅子上的老人沉默半晌后，最终摇了摇头。
    “荒唐。”
    ……
    另一边，伯尼走出房间后并未离开大教堂，而是找来纸笔写下了一份信件，然后指派了一位修士将信件送往王宫。
    注视修士的背影飞快离去后，他这才踏步离开教堂所在。
    要说组织玩家的话，没有谁比那个名为爱丽丝的玩家更合适的了，伯尼虽然在这上面有些想法，但他精力有限，不可能做的面面俱到，所以找个辅助人员配合必不可少。
    只是……
    规矩森严且掌控欲强的教会与自由散漫的玩家，双方想要磨合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更别说还有舆论问题需要解决了。
    “还是力度不够啊。”
    伯尼暗暗感叹。
    在这方面，他真正想要达成的目的其实是刚才离开之前，与那位大主教最后说的那个话题。
    但这点很难，或者说，此时此刻很难。
    光辉之地的大部分超凡者都属于圣约教会管辖，其他那少部分活跃在民间的，也基本都是教会外围成员，都是有登记备案的。
    换句话说，圣约教会对超凡者的数量有着严格的限制。
    想要解除这种限制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刨除一些宗教色彩的渲染，教会存在的根本就是制约超凡阶级无序发展。
    虽说现在这种制约已经演变成了权力与资源，但这样一来，反而更加难以打破了。
    开放超凡者的数量限制，培养更多超凡者，等于让教会撒出去大量握在手里的资源，会肉疼不说，超凡者数量越多，管理起来就越难，甚至有可能会动摇教会在光辉之地的根本地位。
    当然了，想要利用玩家来对抗灾难，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饮鸩止渴。
    没有人会看不清楚玩家这种存在根本不拿教会当回事，而当玩家光明正大地活跃在光辉之地之后，教会的统治地位自然而然的就会受到动摇。
    不过既然已经下达了这种命令，那么就表明，天国中的某位八成是知道玩家们是怎么过来的了，他们甚至有可能将玩家降临的通道关闭——
    方舟计划与玩家背后的世界可是息息相关的。
    所以真到了某种不可控的境地，只要不让玩家再降临过来，那么问题的根本就瞬间被解决了，后患想要清理起来也不是很难……
    脑海中念头翻涌，正往家走的伯尼突然心思一动，随后脚步转移，朝着前方另一条行人稀少的道路赶去。
    没一会，他俯身弯腰，在一家面包房对面的墙根处拾取到了一枚金币。
    金币表面沾染着些许黑色泥土，阳光笼罩下，上面那玫瑰图案的凸起充满了质感。
    拍手将之清理干净，伯尼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