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初生

    桃木降鬼，那日商议后的第二天，后俊生便从桃树上，砍下一节枝干，做成桃木剑。
    有了桃木剑，他对山鬼的杀伤大增，村民们也越发心安。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三年。
    山谷之中，孩童嬉戏，成人耕织，时日祥和，仿若世外桃源。
    只是山谷一侧，有十余男子，手持桃木剑，“呼喝”声中不停挥砍，打破了这祥和的一幕。
    三年间，山鬼侵犯不断，后俊生独木难支，开始有强壮村民加入。
    这些村民使用从后良树体上砍伐的桃木剑为武器，辅佐后俊生与山鬼作战。
    虽然作用有限，但总不至于让后俊生独木难支。
    三年间，亦有村民战死，其魂魄，挂在桃树上，已有三人。
    还有三人死去，魂魄残缺过甚，随风飘散，未能融入魂花，于桃树中长生。
    生生死死，村民见惯了，倒不至于多伤心。
    只是山鬼无尽，岁月便也沉重了一些，压在村民心头，让他们沉默、恐惧。
    好在后俊生修为渐长，让村民们看到了希望。
    希望在，活着，便有了奔头。
    哪怕一时间不如意，也能砥砺前行，不至绝望。
    “神树啊，俊杰家的要生了，您准备好了么？”
    后媪于魂花中开口，向后良询问道。
    后良从沉睡中清醒，缓缓颔首，惹得大树颤抖。
    “十二朵魂花已经融合，须弥间便可转生。”
    口中说着，他的目光望向桃树下方十二朵魂花。
    那些魂花中的游魂，都异常的强壮，不似村民的游魂那般脆弱。
    这是因为，十二个游魂，全部来自于山鬼。
    村民死了六个，山鬼抓了整整十二个。
    换算下来，不亏。
    而这个数量，正好够后良投胎转世的，于是，便有了后媪的询问。
    “我需要分魂，如无大事，不要打扰我。”
    叮嘱了后媪一声，后良缓缓闭眼。
    随后，他调动所有愿力，尝试用这愿力，从自己灵魂中强行分出一缕，留在桃树内。
    愿力涌动，迅速进入后良魂魄中，并生生从他魂魄中，斩下一缕魂丝。
    “第一定律：分魂不得伤害损害主体利益，或目睹主体将遭受危险而袖手不管。”
    “第二定律：分魂必须服从主体给予的命令，当该命令与第一定律冲突时例外。”
    “第三定律：分魂在不违反第一、第二定律的情况下要尽可能保护自己的生存。”
    后良的声音，伴随着愿力，生生烙印在分魂之上。
    确定好三大定律，后良缄默下来，默默忍受伤痛。
    灵魂撕裂的痛苦，远超他的想象。
    痛苦延绵不断，让桃树身躯阵阵颤粟。
    时间缓缓流逝，一天、两天、三天……
    魂花中，有游魂想开口询问后良状态，但才开口，便被后媪低声训斥。
    后俊生每日都会枯坐桃树下，不时伸手，抚摸颤粟的树体。
    山鬼来了四次，伤损一人，但因后良的状态，那灵魂只能散于天地间。
    擒到山鬼一只，也是因为后良状态，只能生生打散。
    就这样过了十余日，桃树震荡开始减弱。
    又过三五日，桃树终于停止震荡。
    “神树？”
    后媪小声询问，见没有回应，便不敢再问。
    “主体无事。”
    后良的声音忽然响起，只是话语间，充斥着冷漠。
    “您……您是？”
    后媪惊讶的询问。
    “唤我新魂便可。”
    冷漠的声音回应。
    后媪刚想回应，便听到一个充满肆意的声音响起。
    “转世投胎，便在今日。”
    “新魂，遇事不决，与后媪商议，我们来日再见。”
    高亢声音过后，树体猛的震荡，十二朵被后良同化的山鬼魂花瞬间枯萎。
    十二股魂魄力量纠缠着拧为一股，冲入后良神魂之中。
    被壮大的神魂，随后一道幽光射向村落。
    那幽光在空中略作盘旋，随后猛然钻入一个草泥房中。
    “是俊杰家，神树转生了。”
    后俊生起身，遥望村落中一户人家。
    自这一日后，俊杰家的，成了村子最幸福的孕妇。
    吃，可着俊杰家的。
    喝，可着俊杰家的。
    有肉，俊杰家的先吃。
    有山鬼，快带俊杰家的躲到桃树下。
    总之，但凡村子有点风吹草动，俊杰家的总会受到最好的照顾。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幸福的俊杰家的忽然瞪大眼睛。
    “我要生了。”
    于是，全村鸡飞狗跳。
    “村长，俊杰家的一定没有问题的。”
    “肯定母子平安，村长你放心。”
    “别担心，我媳妇在里面，他有经验，村长，指定没事的。”
    ……
    望着村民一个个安慰焦躁的后俊生，毫无存在感的后俊杰默默流泪。
    里面生孩子那个……是我媳妇！！！
    “哇。”
    一声短促的哭啼响起，众人脸上显现惊喜。
    “啪、啪、啪……”
    一声声脆响传来，随后是产婆焦急的声音。
    “这孩子就叫了一声，他不哭啊。”
    后俊生立刻瞪大双眼，对着房门大声喊道：“别打，别打啊，那是神树，神树有识，别真当小孩子啊。”
    “哦……”
    里面应了一声，便再无了声息。
    好一阵后，婴儿被抱了出来。
    孩子很小，双眼眯着，不时扭动身躯，寻找着更舒服的姿态。
    后俊生小心的把他抱在手中，却惹得婴儿剧烈挣扎。
    “许是抱的不舒服，还是我来吧。”
    产婆说着，又抱了回去。
    “你来，你来。”
    后俊生一脸痴笑，仿佛眼前这小家伙，是自家媳妇十月怀胎所生。
    后良的意识有些混沌，颇有一种脑力不足的感觉。
    他听到后俊生的声音，知道自己安全了，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日月斗转，转眼一年。
    后良已经能走，也已经能说话。
    整个村子，除了俊杰家的把他当孩子，其他人都把他当祖宗供着。
    可后良并不开心，只因这身体，没有灵根。
    “不能长生，肉身何用？”
    小大人后良，蹲在山谷入口前不远处，口中呢喃。
    他的目光，盯着眼前的战场。
    此时后俊生正带着十余人，与山鬼大战。
    战斗称不上激烈，但沙石不时飞扬，还是会打在后良身上。
    后良对此全无反应，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立刻死亡，他也不在乎失去这肉身。
    只是……
    “后良，你给老娘回来。”
    村口处，俊杰家的一声镇山吼。
    笑死，我后良神树之魂转生，岂是你一个愚妇能左右的？
    心中想着，忍不住伸手摸摸右耳上的紫青，无奈起身。
    小小的身体，拖着大大的桃木剑，低头走向村口。
    他的背影，充斥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悲伤。
    他的心情，生不如死。
    他的想法，唯有与世长辞……
    “小兔崽子，给老娘快点。”
    催促声响起，后良无奈加快脚步。
    世人惜命，而我后良，只求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