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长亭

    软弱的人，也有坚持。
    后无常抿着嘴，他甚至不敢看向后良的双眼，但他低垂的脑袋，却狠狠的摇了摇。
    “为什么？”
    后良询问。
    “村长之位，一脉相承，我担得起。”
    声音闷闷的，小后无常很不开心。
    后良盯着他看了一会，随后一笑，道：“随你。”
    “计划生育要继续下去，至少在没有更广袤的土地前，我们只能如此。”
    垂垂老矣的后良，轻声对后无常说道。
    山谷隐秘，又没了山鬼溶洞的威胁，倒真成了宜居之地。
    只是大小有限，五百多年的发展，村民已经不少，若人口再扩张，便容不下了。
    计划生育，也只是无奈之举，可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我回归神树，再转生要数年，你我虽能沟通，可我在神树中管理村子不方便，所以，以后都要靠你自己。”
    后无常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这些年后良有意让后无常专注修炼，因此事物都揽在自己身上，可如今不行了。
    “那我这一世，也就到此为止了。”
    后良颔首后，与他告别，找个地方去死了。
    灵魂重归神树，让又做了几十年人的后良，颇为不适。
    神树中的新魂把神树这些年的变化告知后良，后良也没觉得跟之前有什么不同。
    村民的灵魂少不了要问候他几句，寒暄过后便又都归于平淡了。
    时间开始飞速的流逝，年余后，后良再次投胎。
    这一次他没有主观选择，只是凭着感觉一头扎入母体。
    数月后出生，养了几个月，便让后无常来帮着做检测。
    “有灵根？”
    肉嘟嘟的脸上，充斥着惊喜与错愕。
    “有，确实有。”
    后无常的脸上，就完全是惊喜了。
    “那是好事，那真是好事了。”
    后良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圆滚滚的身子，因为腰肌无力，仰倒过去，他却依然笑着。
    他高兴么？
    当然高兴，五百年的尝试终于成功，怎么能不高兴。
    他惊喜么？
    却也没多惊喜。
    五百多岁了，心累，大喜大悲不多，能开心的笑一笑，已经是难得的快乐。
    “神树想要，修炼什么功法？”
    后无常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后良眉头微微皱起：“功法啊……现在有的，我都不太满意啊。”
    现在村子里，有两套修真功法。
    一套是长春符箓中带来的，不算高深，却也还可以。
    修炼到巅峰，还可以继续修炼李剑白给的那套功法。
    还有一套，则是李剑白留下的传承。
    按照李剑白的说法，如果后良想学，后无常可以代师收徒，算是入了李剑白的宗门。
    可这宗门规矩繁多，太过正义，并不适合鬼域。
    若是在鬼域外还好，鬼域之中行善良之事，后良觉得不靠谱。
    而且他是招魂树，魂修肯定更适合他。
    “我准备下山，去鬼域中寻一宗门。”
    后良说出自己的想法，惊得后无常目瞪口呆。
    “村中人老了，多入魂花，若是学来鬼修之法，村中老人，亦可修仙。”
    后无常收敛了惊讶，认同的点点头，犹豫一番，道：“不如我下山，抢一些功法……”
    后良摆手，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且不说李剑白的宗门规矩中，让不让行抢掠之事。
    便是后无常唯唯诺诺的性格，让他去打劫，别把自己搭进去才好。
    “这山谷，确实如世外桃源一般，可这也限制了后家村的发展。”
    后良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我们有招魂树，我们还有修士，我们有成立一个宗门的底蕴，除了功法，我们什么都不缺。”
    “我去学一些功法，等稳定住了，找个机会，便自立宗门，到时候再招你们回去。”
    后无常眼中闪过惊喜，但随后又开始担忧。
    “我若在外面死了，只要不是立刻魂灭，总能魂归招魂树的，这个你们不用担忧。”
    后良说完，又“嗤”笑一声，道：“更何况招魂树中有新魂，即便我真的……”
    “请神树不要说下去了。”
    后无常赶忙开口阻止。
    后良摇摇头，便也不再说了，只是拉起他。
    “我离开后，村子就交给你了，要勇于任事，再不行，便找新魂商议。”
    后无常赶忙点头应下，却也再不敢多说什么，免得后良说那些让他心惊的话。
    后良又交代一些眼前的事情，便犹豫着沉默起来。
    好一阵，他才再次开口：“若是新魂有些想法太过……狠辣，你也不必全听他的。”
    后无常惊讶，不解的望向后良。
    “新魂毕竟不是我，他考虑问题，非常的……自私。”
    后良犹豫要不要搞计划生育的时候，与新魂商量过这事。
    当时新魂的意见是不要搞，给出的想法，却非常的骇人听闻。
    他觉得应该多生，然后优胜劣汰，把那些不强壮的、残疾的，或是智商不够的，全部驱逐出去。
    就像后良当年培养庄家一般，只留最饱满的种子，然后继续培养。
    按照他的说法，若是这五百年都这么做，如今后家村人的体质，一定有一个质的飞越。
    能不能质的飞跃，后良不知道，也并不是很关心。
    但从这件事后，他是看出来了，新魂，不是他。
    虽然源自于自己，但那真的不是自己。
    “我离开还要十余年，这段时间，你有问题，随时可以问我。”
    “将来我离开了，巨狼也可以为我们传信。”
    后良说完，便准备让后无常离开。
    “师父有一套法门，说是让我教给你。”
    后无常的话让后良微微错愕。
    “什么法门？”
    “白驹过隙，一套御剑法门，师父说这法门跟惊鸿很配。”
    后良伸手从腰间拿出惊鸿，小剑依然不大，却让他想起左青虹。
    “好，以后若是见到前辈，我会亲自感谢他。”
    后良应下，开始让后无常教他这套御剑法门。
    接下来十余年，后良除了研究这套法门，便是研究长春决。
    虽因要下山拜入鬼修宗门而不能修炼，但提前温习一下功课，还是有必要的。
    筑基有三境：炼七体、锻灵海、铸神庭。
    所谓七体，指的是皮、肉、筋、骨、血、髓，五脏与六腑。
    以长春诀的修炼功法，这是一个缓慢将养的过程，并不复杂，只是比较耗时。
    七体成，则可锻灵海，也就是开辟丹田，聚合灵气。
    这过程需要强横肉身，后良了解后便不再关注。
    倒是铸神庭，比较注重神魂天赋，以身养神，以神魂开辟识海，玄妙异常。
    李剑白给的法门白驹过隙，便需要神庭强大，因此后良狠狠的研究了一番。
    因以身养神凡人亦可，后良便简单尝试了一下，结果发现未曾修炼的肉身完全吃不消。
    果断放弃修炼，只是研究学习。
    就这般匆匆十余年过去，少年模样的后良，终于要离开了。
    “就送到这里吧。”
    长亭前，后良停住脚步，止住不舍的村民。
    他的目光扫过后无常，又看过村民，最后远眺枝繁叶茂的大桃树。
    “等我的好消息。”
    不再多言，转身骑上巨狼，一人一狼，洒然而去。
    【第一卷桃花源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