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伏蛟山，蜈蚣潮，再破玄胎！

    元平十三府，玉宁府和广宁府毗邻，但相比起广宁三帮鼎足的局面，玉宁的局势毫无疑问更为复杂。
    玉宁无论人口面积都在广宁之上，商贸发达，江湖帮派势力和世家大族盘根错节，既互相对抗，又相互联合，抵御着来自官府的压力。
    行走在喧嚣嘈杂的大街上，两排屋舍鳞次栉比，行人熙攘成流，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叫喊声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传入裴远耳内，一股人间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裴远穿行其中，向着城门方向走去，道旁“哐哐哐”锣鼓轻响，一个脆生生的童音传来：“卖糖人！卖糖人哩！”
    裴远目光扫去，但见是个梳着丫鬟头，着一身粗布裙的小女孩，也就七八岁模样，手里拎着面锣鼓，仰着张小圆脸吆喝着。
    他本也就随意一看，可等眼睛移到小女孩身边那人时，眸光顿时起了些微变化。
    糖人摊位前，立着个普普通通的枯瘦老人，一张脸庞写满风霜，粗布衣衫浆洗得很干净，正聚精会神捏着一个糖人。
    虽然容貌身形都大变了样，裴远仍然感应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小女孩发现裴远看来，甜甜叫道：“大叔，要吃糖人儿吗？我爷爷捏的糖人可好了。”
    “好啊，给我来俩个！”
    裴远笑了笑，迈步走了过去，取出一枚碎银搁在摊位上。
    那捏糖老人看了一眼，搓了搓手，连忙道：“太多了，小老儿可找不开。”
    “多的就当赏钱了。”
    “啊？小老儿谢大爷赏！”捏糖老人吃了一惊，随即脸上浮现喜色，躬身哈腰用竹签挑了两个糖人，恭恭敬敬送到裴远面前。
    裴远取了糖人在手，笑着递向那小女孩。
    小女孩腼腆一笑，却并不去接。
    裴远讨了个没趣，倒也不尴尬，一手拿着两个糖人转来转去，悠然前行。
    旁人见了这么条汉子拿着俩糖人，纷纷投来古怪的目光。
    当然，糖人那亮酥酥的色泽也让一些跟在父母身边的小鬼挪不开眼睛，口水直流，快要馋哭了。
    轻笑一声，裴远将糖人分给两个小孩，不片刻出了府城。
    他打算找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突破。
    选定一个方向，裴远身法展动，狂奔而去，奔出五十余里后，一座茂密的大山映入眼帘，其中古树参天，绿意葱葱，一股云烟雾气笼罩山野。
    裴远脚步不停，挟着一股清风，进入森林之中，又深入了十几里。
    四下环顾，裴远瞧向一面山壁，直接走了过去，体表劲气勃发，扩散丈许，宛如一个撑起来的大气球。
    厚实的山壁立时被挤出一个空洞，一路往内行了数十丈，裴远这才转身，反手一掌击向来处。
    轰隆！
    左右上方的泥土顷刻间坍塌下来，前方通道直接被掩埋，密封的洞穴内陷入一片幽暗。
    不过裴远早就到了虚室生电的境界，在这种黑暗无光的环境，依旧不影响视物。
    意念沉入泥丸宫，裴远先查看三个纸人傀儡的情况。
    单靠《纸冥书》的话，裴远对纸人傀儡的操控距离从纸神咒时的百来丈扩大到了三百多丈，一旦超过这个范围，他就只能感应纸人傀儡的‘存在’和方位了。
    不过思及心灯连投魂异界都能做到，他便做了个尝试，果然即使超出了距离，也能将自身意念投射到傀儡之躯上。
    消耗的灯油也在承受范围内。
    0.3份灯油减去，裴远接收了三具傀儡半个月的信息，竹老回到了清渠张家，暗中搜集灵性和玄胎法，丁榭顺利加入了铁翼卫。
    对于张广在广宁城的溃败，也不知铁翼卫高层作何打算，尚未派出人马。
    而天雄会这边，数日前无念寺来人了。
    来者是无想禅师四位弟子之一，法号普洪！
    此人九窍齐开，修为比起竹老还要胜过一筹，雄霸与他交手一刻钟，察觉到继续打下去，只怕会暴露纸傀儡身的诡异，立时罢手，让普洪把江林带走了。
    发现心灯这种用法，裴远亦是一喜。
    哪怕是单线联系，对他来说也是极大便利了。
    除了能监察纸人傀儡那边的情况，最大的好处便是一旦搜集到了足够灵性，他只要将意念转移过去就行了。
    心灯是随着意念走的。
    这样即使裴远相隔千里，也不用来回跑了。
    当然这种功能不能常用，毕竟一次耗损无所谓，天天来谁能扛得住？
    接下来就是推演适合己身的开九窍法。
    将自身关于九窍法的领悟，一并投入心灯之内，烛火摇动之中，盏内灯油瞬间消去三分之二，旋即无数法诀宛如流光，在裴远眼前浮现。
    同一时刻。
    这座名为‘伏蛟山’的大山另一头，一行江湖人疾如狂风，带得砂石飞卷，从天落下。
    一个身形颀长，一袭黑衣，面容阴鸷的老者立足山脚下，目蕴冷电，打量着山势起伏，宛如一条波浪，不禁道：“此山走势蜿蜒，形如蛟蟒潜伏，那怪物不会真是一头成了气候的大蛟吧？”
    “哈哈！奇木前辈莫非是怕了？若是害怕，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大笑声传出，一个虬髯浓密，虎背熊腰的大汉看向奇木上人，语带嘲讽：“只是等我们斩了那畜生，商路重新打通，原本你们奇木宗的那份利润就归我等了。”
    “庞兄你这就太不讲道义了，要知奇木宗已经穷得叮当响，连那大盗萧十一郎都看不上，再少了这份利润，你让奇木宗上下几百人喝西北风吗？”
    奇木上人，虬髯大汉旁边还立着五人，各个都是气息沉凝，修为不俗，此刻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须，儒袍长衫的中年人插话进来，满含笑意。
    虬髯大汉笑道：“若是奇木宗真到了那份上，前辈可以考虑下带着全宗老少，一并投靠我飞云帮，庞某必然好生招待。”
    “哼！”奇木上人被两人奚落，脸色难看之极，瞪向虬髯大汉，儒袍中年冷冷道：“庞飞云，叶亦荣，我奇木宗是被那姓萧的小贼光顾过，难道你们飞云帮，灵心堂没被他偷过？”
    这一行七人赫然便是玉宁府各大势力的首脑人物，跺一跺脚就能让整个府城震动，黑白两道的蛇虫鼠蚁瑟瑟发抖。
    除了奇木上人，庞飞云，叶亦荣，另外四人来自四大家族。
    豪族势力毕竟与帮派不同，一族之长不需要武功也是最高，所以这四人中，既有豪族自身培养的高手，也有被豪族招揽的客卿。
    这时候听得三人讥刺，其中一个手握龙头拐杖，头已半秃的老者脸色不耐，将拐杖在地面一顿。
    砰然一声颤响，吸引了三人注意力。
    拄拐老人沙哑着嗓音道：“我们这次七方合作，是为了铲除那头畜生，三位难道已经忘了？若是要打，不如都来跟老夫打！”
    叶亦荣讪讪一笑：“天聪前辈德高望重，晚辈怎敢跟前辈动手？”
    奇木上人，庞飞云似乎也对这拄拐老人颇为忌惮，不再言语，只以双目探寻伏蛟山。
    这天聪老人来头不小，现年已近九十岁，天变前有个外号，唤作‘丧门拐’，一拐打得无数英雄好汉头破血流，在当时属于顶尖高手行列。
    天变之后也有些奇遇，以年迈之身修为增涨，如今已开九窍，被列入金榜副册第十三位。
    几方势力之所以汇聚于此，都是为了斩杀山中一头凶兽。
    此凶兽十几年前就出没于伏蛟山，一直以来还算相安无事，只是数年前开始捕杀路过行人商旅。
    但因其藏身匿迹，来去无踪，加上捕杀次数往往几月一次，各方势力也就忍耐下来。
    可等到了今年，那凶兽突然狂性大发，路过的行人商队一个不放过，哪怕商队有着上百武人护卫，依旧难以幸免，尸骨无存。
    甚至附近的村镇都遭了殃，许多小山村一夜之间数百人失踪，人丁灭绝，人心惶惶之下，村镇人口大范围逃离。
    形势已经到了玉宁府各方势力不得不出手的地步。
    不单单是为了保住这条通往外界的商路，也有另一种猜测，伏蛟山中那头凶兽如此频繁吞噬血食，怕是正在进行某种蜕变。
    再不及早铲除，真等其成了气候，就该把整个玉宁府城视为猎场了。
    到时候他们往哪里躲？
    七人驻足山脚下，并没有立即进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也就一刻钟工夫，大地震动，数百服色各异，体魄彪悍的武夫大步奔跑而来，到了七人跟前，纷纷行礼！
    这数百人列属于各方麾下，皆是精锐之士。
    “进山！”天聪老人挥了挥手。
    轰然应诺声中，十几条细犬汪汪吠叫，跑在前方探路！
    一群人入山不久，三道鬼魅般的人影轻飘飘飞来，其身形宛似融在空气之中，随着气流而动，肉眼难以察觉，如虚如幻。
    待到了山脚下，三道人影身形渐渐由虚转实。
    当先那人约莫二十来岁，玉冠束发，面目英俊，嘴角似笑非笑，看什么都像不在意，又似透着无限的自信闲适。
    而在他身旁，则是两个黑袍老者，犹如护卫一般！
    “果然真应了那句老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本公子的‘阴魂龙瘴’若要尽善尽美，只差一道阴灵血煞之气，这不就来了？”
    玉冠青年负手而立，瞧向群山深处，耳畔还能听到犬吠以及诸多武人穿行密林的声响。
    “少主，这畜生如此饥饿，疯狂捕食，怕是到了蜕变的紧要关头，十分危险，为防万一，不如请老爷出手！”一名黑袍老者说道。
    “嗯？你觉得本公子应付不了一头畜生？”
    玉冠青年眸光一凝，面上依旧带笑，瞧向那黑袍老者。
    “少主天纵奇才，属下只是怕……”黑袍老者连忙解释。
    玉冠青年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笑道：“放心，就算那畜生十分了得，这不是还有这么多探路的么？”
    他双眸微微一眯，显得有些狭长，仿佛一口利刃。
    三十三年前那场天变之后，天地万灵争竞，得到好处的可不光光只有人类。
    人从各种奇珍灵物之上获取天授之法，进而强壮肉壳，神魂，展现出种种以往难以想象的能为。
    而同时这天地之间，似乎也有某种物质弥漫，催发出草木精灵，山精野怪，妖魔鬼物的诞生。
    虽然相比起人类修行者，这些异类数量稀少，却已然开始影响天下。
    玉冠青年三人又化入风中，飘向群山深处。
    ……
    咔嚓！咔嚓！
    丛林幽寂，遮蔽天光，数百身手矫捷的武夫穿行其中，身形跃动，唯有枯枝败叶的踩踏声不断响起。
    “小心！”
    奇木上人神情凝重，周身气息鼓动，含而不发，发声提醒。
    他们已经深入丛林二十几里，最初之时还有着飞鸟扑腾，到得此时四方皆寂，听不到丝毫动物声息。
    “我们只怕已经进入了那畜生的领地，大家戒备！”
    那几百彪悍武夫闻言，当即刀剑出鞘，弓箭入弦。
    庞飞云，叶亦荣，天聪等人经验老辣，早就提气运功，随时能应付突发状况。
    汪汪！汪汪！
    突然那十几条细犬狂吠起来，口中发出低吼声，无论怎么鞭打，都不愿意再往前走，似乎极为畏惧。
    奇木上人，庞飞云等人对视一眼，既惊又喜，知道果如猜测，这是找对地方了，愈发堤防。
    便在这时，山林摇动，仿佛一道飓风狂飙刮过，奇木等人都感受到林中沙土石块飞洒，树叶漫天飞舞，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那些细犬呜呜低鸣，往后溃逃，只是奔出数十丈远，忽然地面蠕动，一条条细犬浑身鲜血涌动，被拖入了地底之中。
    众多武人见此一幕，脸色微变。
    “不要去管狗了，快点找出那畜生。”奇木上人厉喝一声，掌中一口长剑闪烁，寒芒如电，映得幽暗森林煞白，眼前一颗颗树木被剑气掠过，轰然倾塌。
    那几百武人亦是同时动手，斩断树木，顷刻间清空一大片。
    只是清场之后，却没发现什么异状，一群人小心翼翼，继续前行。
    又行进了盏茶工夫，一群人发现无须清理树木了，周遭数里方圆，树木枯萎倒塌，叶片腐烂，极中心处更有一朵红云飘起，向着四面八方弥散。
    “这是毒物喷发的瘴气！”
    天聪目光一凛，沉声说道：“大家把解毒药丸含在口中。”
    众多武人依令而行，这才继续往中心摸去。
    只是到了中心两三里外，哪怕口含解毒丸，依旧有不少人手足酥麻，头晕目眩。
    一众人颇为忌惮，眼望着那红雾朦胧处。
    吼！吼吼！
    狂乱的吼叫声在红雾中传出，一股腥风将粘稠的雾气吹得一散，众人匆忙后退之时，也瞧见前方是一大片红土地，其中心处一座十数丈高的暗红色崖壁耸立，崖顶立着一头浑身雪白，眼神凶戾，体型硕大的白虎。
    最引人瞩目的是，这头白虎生有双翅，通红一片，宛如燃烧的火焰。
    红雾之中居然出现白虎？
    这一幕让在场众人都有些吃惊，随之狂风大作，那白虎振翅而起，一对火翅扑腾，仿佛火焰缭绕，扑向了一众人。
    嗖！嗖嗖！
    无须发令，箭矢如雨，密集得向着白虎攒射而去。
    此时，那玉冠青年三人就吊在奇木等人身后百丈外，周遭毫无遮挡之物，却无一人发现他们。
    “咦！这白虎倒是威猛不凡，不如我等将其降服，作为少主的坐骑！”一个黑袍老者道。
    玉冠青年紧盯着那白虎，眉头微皱，忽然道：“不对！很不对劲！”
    “少主？什么不对？”
    “不好说！”玉冠青年摇了摇头，带着一丝困惑。
    呼啦！
    那白虎扇动一对火翅，立将箭矢荡开，猛地窜入人群之中，奇木上人，庞飞云，叶亦荣，天聪等七人身形电闪，各掣兵刃，寒光闪动，罩向了白虎。
    嗤嗤嗤！
    被七人凌厉的攻势笼罩，白虎体表一道道细小裂痕浮现，好似破碎的瓷器，猛然爆开。
    “不好！”
    七人脸上非但毫无喜色，反而都是大变，一股腥臭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啪嗒”声响，一块块碎裂的虎皮漫空飘洒。
    天聪老人眼角直抽，这哪里是什么白虎，分明只剩下一个空壳了。
    而在那空壳之下，是无数蠕动的火红蜈蚣，甚至连那两对火翅也不例外，全由蜈蚣组成。
    天聪，奇木，庞飞云，叶亦荣等人瞬身真气弥补，兵器挥舞得密不透风，刹那间组成天罗地网，将成千上万只蜈蚣击成粉碎，可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身边就传来撕心裂肺叫喊。
    “蜈蚣！好多的蜈蚣啊！”
    但见前方那大片红土地翻腾，好似一道道潮汐涌动，汇聚着数丈高的浪头，朝着在场数百人袭卷而来，这些蜈蚣往来如风，速度奇快，眨眼之间就到了跟前。
    数百武人慌忙后撤，四面溃散，却被那一个浪头扫过，数十人被卷入其中，短促的惨嚎一响，就化成了白骨，紧接着连白骨也被吞没了。
    天聪等人头皮发麻，甚至天聪还看到那十数丈高的崖壁也在飞快蠕动，其中有着十几条蜈蚣长足数丈，水桶粗细，脊背上生有双翅，朝天扑腾而起。
    天聪神意弥散开去，发出震慑，周遭涌来的红潮果然一顿，像是受到了惊吓。
    嘭！
    那崖壁前方红雾沸腾，地面龟裂，轰隆剧震，好似一条火红长龙，一头长足十数丈，似乎比崖壁还高的巨大怪物仰头嘶吼，顷刻间一道道涟漪扩散开来，冲散了天聪的神意。
    天聪等人骇然失色，面容惊惧。
    “这怪物……”天聪只觉脊背发凉，看到那十数丈长，犹如蛟龙一般的怪物，密密麻麻的长脚，脑子都快要炸了。
    “第一次蜕变已经完满，怕是快要开始第二次蜕变了！”
    “跑啊！”
    天聪咆哮一声，再也顾不得旁人，以最快的身法奔行而去，奇木，庞飞云，叶亦荣等人也不例外。
    玉冠青年以及两个黑袍老者也在后退，只是玉冠青年眸光闪动，突然瞧见崖壁上红潮尽散后，露出一块磨盘大的玉璧，光可鉴人，浓郁的灵性即使相隔二三里，也让他怦然心动。
    这一动神，三人立刻自空气中浮现身形，也被天聪等人察觉。
    若是其他时候，天聪，奇木等人自也要向玉冠青年三人讨个说法，只是现如今背后蜈蚣潮袭卷而来，更有十几条数丈长的蜈蚣飞上天空，如电袭来。
    那头强横得不像话的蜈蚣王盘住玉璧，发出嘶吼，脊背一弹，同样飞了起来。
    玉冠青年三人身形如风，同样逃跑起来，但那些蜈蚣速度如电，卷动如潮，他们竟然拉开不了多少差距。
    呼！呼呼！
    突然之间，前方十数里之地，两股气机冲射天穹，仿佛阴阳二气交汇，掀起一道道狂风！
    “这是……有人突破玄胎之境？”玉冠青年眸光闪动，身形一折，便往那阴阳二气交汇地跑去，天聪等人也像是与他心有灵犀，做出了同样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