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战幕

    接近正午的时间，冬日的暖阳从高近两丈的巨大殿门，和带有方形木格的窗户洒入咸阳殿。
    赵淮中坐在殿内深处的王座上，瞩目燕太子丹携数名燕臣从门外走入。
    太子丹一袭暗蓝长袍，腰扎银色镶蓝玉带，步履沉稳。
    他从殿外走入，来到王座前的台阶下停步，深鞠见礼。
    “赐座。”
    太子丹在内侍引领下，携燕人众臣，坐在赵淮中右下手的位置。
    对面，是吕不韦等大秦众臣。
    “距上次相见，不足两年时间，君已成为大秦共主，让丹不禁想起当年与大王初识的情景，如在眼前。”
    太子丹先煽情一波，而后转入正题：
    “大王年前击杀平原君赵胜，揭平原君联合妖族，屠我燕地玉城的险恶面目，又帮玉城清除妖患，丹感激不尽。
    此番特代表大燕，来拜谢大王。”
    赵淮中淡淡道：“我听闻赵人近来多有动作，不知赵人可曾联系过太子？”
    太子丹显然早有准备，坦然道：“赵人确是来联系过我大燕，提及再次合纵之事。”
    居然承认了，嗯，他想利用五国再次合纵来增加压力，给自己提升筹码，在接下来的交谈中，争取对燕更有好处的条件……赵淮中念头闪烁。
    他给了吕不韦一个眼神。
    吕不韦立即上前一步，道：“大王，臣有事启奏。
    臣以为，燕人反复无信，此前五国合纵，燕联合他国来攻我大秦，亏得大王仁厚，不念旧恶，燕人玉城被袭，我大秦众将奉王命，千里奔袭，救燕人于水火。
    而今燕人欲袭赵，又想来联合我大秦，臣反对。”
    太子丹本来想要说的话，不仅被打乱了节奏，且吕不韦直揭燕人此前攻秦之事。
    让太子丹略感尴尬，气势骤降。
    吕不韦的用意就在此。
    两国相交，处处都要争主动，压对方一头，一步步积累以成大势。
    太子丹缓了缓才续道：
    “赵王送给我父的简书上说，赵与燕比邻，虽偶有不睦，但两国在对秦一事上利益一致，且秦有吞并天下的野心，而赵没有。
    所以赵王提议，再次联系各国合纵以抗秦。”
    “但赵王的提议，被我父燕王断然拒绝。丹此番来秦，除了感谢大王，第二个目的就是商谈燕秦联合，伐赵之事。
    大王以为如何？”
    太子丹话罢，目光紧盯赵淮中，等待答复。
    赵淮中气定神闲道：“太子所言颇合寡人心意，秦燕若联合，可从前后夹击，一举破赵。
    太子可有相关计划？”
    太子丹点头：“自然有的。”
    两方面意向一致，随即就联合之事深入交谈。
    太子丹提出数个对燕有利的条件，赵淮中闭口不语，吕不韦等众臣则轮番上阵，彼此拉锯。
    虽然之前就商议好了，要给燕人些利好，以笼络其此番伐赵。
    但真正实施起来，却不能让燕人轻易达到目的。
    这是邦交的策略。
    此刻吕不韦等秦臣，就是在按策略实施。
    等双方达成初步合作意向，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赵淮中留太子丹在咸阳宫用膳，双方来到偏殿吃午食。
    席间，太子丹忽道：“大王可知，平原君赵胜所为，赵王尽知。
    赵胜若成功，赵王也会是受益者。”
    “太子的意思，是赵胜合谋妖族，赵王也参与了。”赵淮中偏了偏头。
    “正是。”
    太子丹颔首：“数月前，秦以雷霆之势灭韩，魏赵两国惊惧。
    此刻秦若再连燕攻赵，对赵来说将是亡国之祸。
    在这种关头，赵王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大王可要小心了。”
    “太子有话直说无妨。”赵淮中道。
    “赵胜府上门客联合妖族攻我燕地玉城，我事后曾询问城内幸存的人，都说见到过一副甲胄出现。就是那甲胄释放黑气，吞噬了全城之人的生魂。”
    太子丹徐徐道：
    “数十年前，殷商秘宫曾在赵地出现过一次，赵人从中开掘所得丰厚。
    那甲胄的祭炼之法，也是赵人当年从殷商秘宫所得。”
    赵淮中不动声色道：
    “太子是想说毁掉玉城的那种甲胄的祭炼之法，赵人已经得了数十年。
    而数十年这么长的时间，他们不可能只祭炼了一副甲胄？”
    “正是。”
    太子丹道：“这些年赵人少有攻秦，却经常欺我燕地，而每次赵人犯境，我燕地事后都会有边境的村镇，郡城被毁，人口悉数消失。
    起初我们只以为是赵人将我们燕人掳掠迁移去了赵境，后来才慢慢发现了问题。”
    吕不韦问道：“太子的意思，是赵人手里，还藏着一副吸收生魂以提升威力的诡异盔甲？
    且赵人利用侵燕的机会，用这种盔甲吸收燕人百姓的生魂，秘密祭炼？”
    太子丹点头：“从赵孝成王开始，他们就千方百计的祭炼这种魂甲，两代赵王皆如此。
    不仅是我燕人为其所害，就连赵人自己也多有失踪人口。”
    吕不韦眯眼道：“此等事情，若是真的，赵人必定小心行事，力求隐秘。
    你燕人是如何得知的？”
    太子丹正色道：“我们能知道，是因为当年建造殷商秘宫的工匠，有一位后裔落入我们燕地，将殷商秘宫中的某些事流传下来。
    我们与赵人侵燕后各郡县被袭的情况相印证，直至这次玉城有了幸存者，证实有那种魂甲存在，我们才醒悟，反过来推演出赵人的密谋。
    据说那种魂甲，吸收生魂，若是最终祭炼完成，能够滋养穿戴者的魂魄以延寿，追逐长生。”
    又是长生，但凡帝王几乎都想追求长生…赵淮中一直没出声，但心下却是颇为震惊。
    若太子丹所言属实。
    两代赵王，都在密谋祭炼那种吸收生魂的魂甲，简直丧心病狂。
    为帝王者，少了礼、法等规则的束缚，行事全凭心意，当真是一步成魔，稍不小心便会因为绝对的权力而彻底腐化，把一切都当成他的工具，为求一己之私，无法无天。
    视人命如草芥。
    午宴过后，太子丹返回行馆休息。
    赵淮中则让夜御府送来一系列案卷，查看其上收录的燕赵两国，这些年的交战记录，心下波澜起伏：
    “从赵孝成王晚年开始的，到赵晏成为赵王后愈发变本加厉，赵人几乎年年攻燕…”
    ————
    极西之地，妖墟。
    妖主坐在房间内，面前放着一面铜镜，打量自己的花容月貌，嘴角微挑，似乎心情不错。
    “……安排魅妖在赵王身边蛰伏，故意被其发现，以诱其入伏，与我妖族提及合作之事已成。”一名女侍一边帮妖主整理头发，一边汇报道。
    “嗯。”妖主随口答应。
    女侍又道：“其实妖主何必如此花费心思，若化出妖气直接占了那赵王的身体，迷其心志，岂不更方便？”
    妖主轻笑道：“直接占了赵王的身体？
    你太小看如今的人族了。
    如今人族修行者众，想占一国之主的身体不是那么容易的，即便能成功，满朝文武，难道无一能发现异常？
    让小妖接近赵王，诱使其发现，主动提议和我妖族合作才是上策。
    如此，他以为事情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和我妖族合作才会更尽心。”
    另一个声音旋即响起：“妖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随着声音，一个男子从殿外走入。
    其人一身猩红长袍，面容俊逸，正是刚苏醒不久的妖王魔天，妖族上古时期最著名的统帅之一。
    “赵、楚、魏等国准备攻秦，对我族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
    已经苏醒的群妖，由魔天你来统帅，出妖墟往东去，伺机行事。”
    魔天从容答应：“除了和赵人合作，妖主可还有其他布置？”
    妖主笑道：“不用我出手布置，那赵王生死攸关，正在积极奔走。
    他不止联系了我妖族，还有别的谋划。赵王是想利用各方力量，联手亡秦。”
    ————
    时间匆匆，数日转瞬。
    一月初，天气愈发寒冷。
    这天夜色初降的时候，赵淮中处理完手上的事情，正准备返回武英殿，接到内侍通报，范青舟求见。
    不片刻间，范青舟就在内侍引领下，进入殿内，施礼说道：
    “太子丹从咸阳离开后，沿我大秦边境返回燕地的路上，中途遇袭。
    幸得我夜御府护送其离境将领殷无垢，虞妫与其分开不久，察觉到异常折返相救，人未死。”
    赵淮中道：“赵人做的？”
    “行凶者蒙面以隐藏身份，但从动机上看，应是赵人无疑。”范青舟道。
    “还有何事？”
    “我大秦以北，犬戎部近日有异动。
    有密探送回消息，发现赵臣郭开府上密使，曾离开赵境，往西北方向深入，然后失去踪迹。微臣怀疑是赵人秘密联系了犬戎部。”
    范青舟：“犬戎王麾下各部兵马也有异动，暗中集结。”
    赵境以北是匈奴，秦境以北则是犬戎部。
    犬戎部从上古时期便是中原各国的宿敌，恶行累累。
    当年周幽王亡国，宠妃褒姒被劫，便是犬戎部所为。
    这些中土以外的部落，一有机会便会寇边，烧杀抢掠，呼啸如风。
    但近年来大秦势强，吊打犬戎各部，将犬戎逼的不敢进入秦境以北百里范围。
    赵淮中冷笑道：“犬戎人也想来凑热闹，好胆！”
    “赵国若不能解此次之危，怕有亡国之祸。赵王是想联系一切能联系的力量，与我大秦作对。”
    范青舟道：“犬戎人现在做准备，还有两月便度过寒冬，他们是想开春后，伺机而动。”
    “开春后…”
    赵淮中面色微沉：“那可由不得他们了，我大秦之地岂是他们想来就能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