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无以为报

    经过乔延年的解释，林白药才明白前因后果。
    信息产业部自今年三月成立后，准备烧的第一把火，要在全国范围内设立十个示范性电子科技产业园区。
    乔延年动用京里的关系，帮着苏淮省抢到了一个名额。
    投桃报李，游厅长把东江列入了三个候选城市行列，这次前来就是实地考察。
    不过，他也和乔延年说明白了，东江的希望并不大。
    因为论综合实力，另外两个候选，越州和临江都比东江强太多。
    目前这两地也盯死了这个名额，上下活动的很是频繁。
    要知道产业园区谁都可以建，92年以来，全国的各种产业园区如雨后春笋，冒出来几千座，没几年荒废大半，然后换个名头再上马，地方有了噱头，官员有了政绩，企业骗了补贴，老百姓却没有得到多少实惠。
    但信息产业部提出的这个示范性电子科技产业园却不同，第一，它是信息产业部大力扶持的，以后去部里要资金要政策，就跟回娘家差不多，都会重点照顾，这是一个产业园区能不能立足的根本。第二，加了个示范性的前缀，这种东西就像是龙妈的头衔，越长越牛逼。虽然没龙妈能把头衔吟唱两分钟那么长，可实际效果毫不逊色——谁让中国字博大精深，一个字顶老外十几个单词量呢。
    有了示范性三字的加成，省里必定会好好办，认真办，扯皮的少，捣乱的少，国人办事只要集中精力，没人扯皮捣乱，还能有办不成的事?
    所以，别人家都不是傻子，这个名额肯定要死命的抢，东江的希望自然不会大。
    林白药搜索记忆，前世里对这个事儿毫无印象。
    那就是东江肯定出局，电子科技产业园区落到了别的城市。
    否则他寒暑假回家总会听到点风声，至少会很大程度改变市区的规划进程，不可能没有记忆。
    若是到了别的城市，那对不起，全省一个月搞一个开发区，谁也记不住别人地盘新建成了什么玩意，估计也是两三年后就没落了，没成气候。
    “市长是怎么考虑的？”
    “东江底子太弱，要是东江电子现在活得不错，还有可能争一争，毕竟也算是拥有相关产业基础嘛。可现实是东江电子早已没落，又刚刚重组，和越州临江比没什么竞争力……“
    林白药笑道：“可这是您争取来的下蛋鸡，结果跑到别人的窝里下蛋，多憋屈啊！“
    “是啊，心里憋屈，可没办法！”乔延年无奈的道：“游厅长说了，反正肉烂在锅里，没出苏淮，谁吃都是吃……”
    林白药忍不住骂了句脏话，道：“放屁！越州人是人，东江人不是人？肉烂到越州，越州人吃的裤腰带子裂开，东江人特么的喝西北风？“
    城市发展的竞争，很多时候是资源和政策的竞争，随便转转，几乎每个省都会听到各种不满和牢骚。
    排行前头的互相看不起，负责口水战；排行最后的基本躺平，负责羡慕嫉妒恨；排行中间的最爱抱怨被前头的吸血，负责心里不平衡和开足马力赶超。
    省与省之间存在鄙视链，省内也理所应当的存在鄙视链，国家太大，人太多了，好不好？
    好，折腾的多热闹啊！
    乔延年原是儒将，但是深入基层，有时候得入乡随俗，现在骂人的话也是张嘴就来，听林白药这样说话反而亲切。
    这少年平时云山雾罩，莫测高深，沉稳的像是镇宅的石兽。这会性情流露，说明真把自己当了朋友。
    “话是这么说，但大领导们的目光在全省，而不在东江一地，统筹规划，轮不到咱们，谁也没法子……”
    “也不是说没法子，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马克思主义最大的成就，一是缔造了gcd，一是发明了唯物辩法。我们底子薄，正应该由省里加大投入，我们没基础，所以才必须拿到信产部的示范区扶持。”
    林白药道：“当然，哭是不行的，要会哭，哭到大领导们的心坎里。比如，市长你可以结合小商品和物流两条发展方向，指出在东江开辟电子科技产业园区，可以充分利用未来的物流优势，并从劳动密集型产业里分离出部分优秀人才充实到园区工厂……这样一来，东江有三驾马车拉着往前跑，三年内就能追上临江，五年内超过越州也是有希望的，到时候苏淮省有龙有虎有狼，再加东江这只鹰，那不是更给大领导们脸上争光吗？“
    他没说超越秦海，秦海那是巨无霸，梦想和痴心妄想还是有区别的。
    不过，重生，就是要把上辈子的痴心妄想变成现实！
    离开东江宾馆，回到下榻的酒店，刚进门看到姜心怡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双手平放在大腿外侧，螓首低垂，似乎有些紧张和不安。
    她今天穿着黑色厚裤袜，灰色包臀西装裙，上衣扣了一个扣子，鼓鼓囊囊的白色衬衣勾勒着曼妙的弧度。
    年少不知少妇好，错把少女当成宝啊。
    “心怡姐，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家？“
    林白药走到跟前，笑容里带着关心。
    经历了上次的事，两人之间，除了上下级的同事关系，似乎还夹杂了一丝旁人不知的暧昧。
    姜心怡抬头，忙站起来，道：“林总，我有些工作方面的事，想向你汇报。”
    林白药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转身往电梯口走去。
    姜心怡深吸口气，略微起伏的胸口维持平静，隔着两步的距离跟在身后。
    门口的江海低声道：“咱们要不要坐电梯？”
    唐小奇面不改色，道：“海哥，咱们是保镖，当然得寸步不离。”
    “嗯，懂了！”
    电梯里气氛有些奇怪，林白药神态轻松，负手而立。
    姜心怡在他旁边，低头沉默不语。
    后排的江海看向唐小奇，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话。
    唐小奇吓坏了，疯狂使眼色，眼皮子差点抽筋。
    江海越看越忍不住，刚要问唐小奇是不是眼睛不舒服，电梯门打开了。
    “心怡姐，这边请。“
    林白药和姜心怡当先出了电梯。
    江海拉着唐小奇，落后半步，道：“小奇，你眼睛咋了，我给你吹吹？“
    唐小奇低声道：“海哥，我没事，咱们这会少说话，我去给老板开门。“
    见江海点头，暗暗松了口气，忙从兜里摸出房卡，赶在林白药和姜心怡前头，到走廊中间的客房，麻利的开房门。
    等两人前后脚进屋，江海傻乎乎的要跟着进，唐小奇真的疯了，用身子挡住门口，探着脑袋说道：“林总，我追的电视剧今晚大结局，就不打扰你们谈工作，我和海哥看电视去了……“
    江海的浓眉皱起，道：“我不看……“
    话没说完，被唐小奇一把捂住嘴，硬拉着回了隔壁房间。
    “坐吧，想喝什么？有茶，矿泉水，可乐，还有啤酒……不过你酒量不太行，谈工作还是喝别的吧？”
    听着林白药的调侃，姜心怡俏脸绯红，显然又想起那天晚上喝醉之后发生的那些糗事，勉强压抑住的心跳声，又开始砰砰的跳了起来。
    “喝茶吧……林总，我来泡！“
    看美人泡茶，是赏心悦事。
    林白药安静的看着她娴熟的温具、置茶、冲泡时惯常的凤凰三点头，最后倒入茶杯，轻轻的推到跟前。
    “林总，我知道您今晚很累，原不该打扰。可明天你的行程安排很满，又随时可能返回越州，很难有单独汇报的机会。”
    林白药端起茶，小抿了一口，笑道：“心怡姐，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有什么事儿你直说就好，凡是我能做的，绝对不会推辞。“
    姜心怡欲言又止，见林白药一如既往的温和，终于下定决心，咬咬牙道：“我想离开东江，调到越州工作。“
    星河映象在越州另起炉灶不是秘密，原来属于宁安地产的叶西和陈浩然都调了过去，罗珂也曾多次到越州协助处理财务和法务。
    姜心怡自是知道那边的情况。
    林白药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提议，道：“心怡姐，你的专业在建筑经济管理这块，留在宁安地产正好对口。当然了，经济管理一理通百理明，不一定非得搞建筑。我估计楚总也和你谈过了，公司打算调你去新组建的东江科技当副总，主管财务和人事工作。你是不是对这个调动不满意？
    “没，没有，我怎么可能会不满意？能去东江科技，是林总和楚总对我的信任，我很感激，只是，只是……“
    “没关系，心怡姐，现在没有什么林总，我是小林，任何事咱们都可以聊。开心的，不开心的，简单的，或者难以处理的，说出来，我帮着合计合计，总能找到解决的法子。“
    看着林白药的眼神，以及这么些年没有感受过的暖到肺腑里的话语，姜心怡突然万种情绪涌上心头，止不住的眼泪流下，道：“我提出和他离婚，可他不同意，闹到民政局，也以双方感情未破裂为由，只是劝说调解……现在离婚离不了，他又天天跑到我家里去闹，我爸心脏病被气的犯了两次，第二次要不是送医及时，怕，怕是……“
    姜心怡消瘦的肩头在轻微颤抖，林白药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和她的指尖轻触。
    如玉般清凉！
    “昨天，他在单位不知听什么人嚼舌根，说我之所以提离婚，是和公司的人有染……他像疯了似的，冲到我家里，威胁我要是再提离婚，就跑到宁安地产来闹，让所有同事都知道我是个勾引男人的……”
    后面难听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林白药面色冷峻，直接拿出手机打给楚刚，等待接通的间隙，道：“你老公名字，单位，都告诉我。”
    姜心怡说了，楚刚的声音也从话筒那头传来，道：“林总，这么晚还没睡？”
    “刚哥，姜经理在我这，她准备和老公离婚，只是出了点小问题，她老公纠缠不休，还有暴力倾向，你负责处理一下……“
    楚刚虽然惊讶于姜心怡怎么会离婚，这有些太突然，却还是什么也没有问。
    因为他知道，如果可以说，林白药不会用“小问题”这三个字代替，道：“今晚吗？“
    “对，今晚处理好！明天是周六，你请杨副局出面，找民政局的朋友，麻烦他们辛苦点，明天加班把离婚手续给办了。记住，必须是她老公主动提出离婚，并自愿放弃所有家庭财产，净身出户……”
    90年代的婚姻法源自于80年代，虽然以夫妻感情破裂作为离婚的理由，但是家暴、婚外情、包几奶等行为不算感情破裂。
    因为法律里没有明文规定，而这些行为在传统婚姻观念里属于可以原谅的家务事。
    直到2001年修订新婚姻法后，才增加了禁止有配偶者与他人同居、禁止家庭暴力、夫妻应当互相忠实，互相尊重等条款，并对相应的财产分割、子女抚养和法律责任做出了明确规定。
    也就是说，真要是姜心怡老公死皮赖脸的不肯离婚，他的那些出轨家暴等行为，并不能从法律上证明夫妻感情破裂。
    结婚难，其实离婚也难！
    姜心怡到底还是心善，念及多年来的夫妻情义，伸手抓住林白药的胳膊，摇摇头道：“我不要他的东西，只要能离婚，我宁愿净身出户……”
    林白药望着她充满哀求的眼神，叹了口气，道：“刚哥，那就算了，夫妻共同财产，房子留给姜心怡，其他的家电家具交给他带走，至于个人财产，我看他也没什么个人财产，就这么办吧。”
    房子以98年的眼光来看并不值钱，还不如电视机冰箱洗衣机等东西，想必她老公很乐意这样分配。
    至于楚刚怎么让她老公同意，林白药懒得过问，这样的小事如果楚刚办不好，他也白在东江混了这么久。
    “心怡姐，不用担心，明天就没事了。“
    姜心怡的手还抓着林白药的胳膊，他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今天太晚了，你就在这休息，我让小奇再开一个房间。”
    “林总……我，”
    姜心怡这才惊觉过来，慌忙松开手，感激涕零的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林白药心想这要是古代，下一句到底是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呢，还是无以为报，下辈子做牛做马呢，目光无意识的下滑，掠过本不该去看的地方。
    嗯，很伟大！
    我曹！
    林白药立刻移开眼睛。
    天地良心，他刚才只是想起了后世的段子，并不是故意去占人便宜。
    可瞧在姜心怡眼里，瞬间面红耳赤，艳若桃花，羞的连话也说不下去。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躲开，只是把脸扭到旁边，还似乎微微的挺了挺比含苞待放更有韵味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