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小黑与阿丑

    所谓同类，到底是用什么标准定义的呢？
    血脉……情感……又或者是智力水平？
    暴雨之中，一头浑身长着黝黑甲壳，瘦弱不堪的黑色野兽，正孤零零地躺倒在一片水泊之中，望着头顶不时划过天际，照亮阴霾夜空的雷霆, 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因为身体很差，甚至于连比自己小上一岁的弟弟妹妹都要比自己强壮的多，所以在这场暴雨开始前，它便被再也无法忍耐下去的母亲，干脆无比地遗弃了。
    尽管眼前这个黑黑小小的怪物，此时还没有明白其中的道理, 但是自己已是孤身一人这个事实本身, 还是大致能理解的。
    我大概要死了吧？
    好饿啊……
    小怪物用灵长类结构的手臂摸着自己瘪瘪的肚子，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
    从三天前开始, 母亲就已经不再允许自己和其他兄弟姐妹一起进食了。
    那种即便是它都能理解的疏远感，某种意义上远比饿肚子本身要更加冰冷。
    寒意渐渐涌上四肢，很怪，小怪物的眼前便开始逐渐迷糊，黑暗也如潮水般逐渐侵占着它最后的意识。
    一种前所未有的独特感受，第一次出现在那颗小小的心脏之中。
    那是对名为【死亡】之物的恐惧。
    “阿爸，快看，这里有个小东西。”
    隐隐约约中，已经没办法再睁开眼的小怪物，在黑暗中听到了一阵在当时还无法理解的语言。
    “长得好丑啊……和我一样，嘿嘿。”
    “诶，我能养它吗？我保证乖乖吃饭！”
    意识的最后，小怪物感觉自己仿佛重新回到了刚出生时，曾经感受过的来自母亲的怀抱。
    那种温暖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不，或许从来就没有过吧。
    朦朦胧胧间，它的意识彻底中断。
    ……
    “从今天起, 你就叫小黑……顺带一提, 我叫阿丑，村里人都这么叫我。”
    阳光下，一个小男孩一边给面前的小怪物，在腰间绑上一个小布袋，一边自顾自地说道。
    男孩脸上生有一个覆盖大半张脸，仿佛莲花一般的黑色胎记，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格外丑陋。
    但如果细细去观察，还是不难看出，那张五官其实长得并不赖。
    长得类似猩猩，但全身没有一点毛发，取而代之的是岩石甲壳的小怪物，有些不舒服地试图用手去抓腰间的绳子，却被男孩没好气地轻轻拍了拍脑袋。
    “别动……这东西能证明你不是野外的怪物，这样哪怕是遇上其他地方来的大人们，你也不会被攻击。”
    也不管小黑听不听得懂，阿丑只是执拗地一阵嘱咐，随后便带着对方去找村里其他小孩一起玩。
    “阿丑，走开……我们不和丑八怪一起玩。”
    “对, 快走开！”
    尽管想要融入同龄人的圈子，但是面相丑恶的阿丑显然并不是太受其他人待见，远远地就被扔了好几块泥巴。
    “哼，搞得我想跟你们一起玩似的。”
    阿丑朝着脚边吐了口口水，拉着懵懵懂懂的小黑转身就走。
    只不过时不时地，他总会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那群凑在一起的小孩子，仿佛在等待他们叫停自己。
    但可惜，一直到走出村子，也没有一个人再和他说上半句话。
    捂着有些通红的眼眶，男孩紧紧咬着嘴唇，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发呆，身旁则是一头长相同样丑陋的小怪物，陪着他一起吹风。
    “小黑，别灰心……虽然你也是一个人，但这不是我们的错。”
    “优秀的人总是这样的吧，他们只是在嫉妒我们。”
    “你说嫉妒什么？额，才华？”
    尽管语言完全不通，小黑也只会发出断断续续的轻吼，但是阿丑就是莫名地能和它聊上天。
    当然，也可能只是他自认为的聊天而已。
    反正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小黑自始至终的叫声，就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只是默默地看着阿丑一刻不停地说着话。
    那种拼了命说话的气势，确实有些不同凡响……当然也可能只是男孩生怕一旦停下，眼泪珠子就会像风筝断了线一样彻底落下吧。
    ……
    “小黑，我来看你啦。”
    满是藤蔓和怪模怪样树木的山谷中，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突然响起。
    伴随着一阵淅淅索索的响动，一个近四米的巨大身影，顺着满是苔藓的湿滑树干滑落而下。
    “你最近伙食不错啊，感觉比上次见面又大了不少。”
    穿着一身简单的皮甲，梳着寸头的半大青年，朝着身前落下的，仿佛猩猩一般的黑色怪物打着招呼。
    “吼~”
    “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全，但是这附近强一点的怪物，不都被小黑你打跑了嘛，没什么好担心的。”
    尽管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连自己膝盖都不到的小东西，但是青年还是习惯性地将面前唯一的好友叫做“小黑”。
    大概几年前，由于小黑的体型越来越大，长得也越来越吓人，村里有不少人开始担心起它会伤人，甚至是吃人。
    各种风言风语越来越多，但最后，即便是阿丑的父母也逐渐受不了那股压力，迫于无奈将小黑放生到了附近的山谷中。
    没办法，无论是哪个种族，以貌取人终究是生物本能的劣根性。
    不过万幸，尽管村子里的人不怎么待见小黑，但是后者毕竟是在村子里生活了很多年的怪物，也从来没有过伤人的记录，因此大家一般性也不会去打扰它的生活，甚至于偶尔在野外遇上还会和它点点头，算是打声招呼。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不是太熟悉的熟人了。
    另外，不知道是不是阿丑自己的天赋，明明脑子不怎么好使，也不怎么喜欢独属，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掌握了兽语，甚至能够做到和小黑一对一进行交流。
    按照阿丑老爹的说法，这大概就是傻人有傻福了。
    慢慢弯下腰，从身后的背包里不断拿出几本厚重的兽皮书，阿丑无奈地递给了面前的小黑。
    “我真搞不懂，你怎么比我还喜欢看书？”
    “这东西有那么吸引人吗？”
    对于阿丑而言，书这东西，只有在他睡不着觉时才会伸手去碰，其他时间顶天了也就是用来垫桌脚，这已经是它最大的贡献了。
    “吼~吼！”小黑一阵低吼道，语气中满是愉悦。
    “有意思个鬼啊！”
    “话说你这家伙除了不能说话，和人也差不多了吧？”
    “那聪明的脑袋，也分我一点啊……魂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