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哈利的心事

    “幸亏地面那么软。”
    “我以为他必死无疑了！”
    “但是他连眼镜都没有碎。”
    细碎的低语声在哈利的耳边响起，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梦，一场不愿意醒来的梦。
    周围的一切都那么模糊不清，那么可望而不可及，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或者来之前在干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上没有一处不疼, 全身都酸软无力，好像遭了一顿毒打，然后又被拖着跑了好几公里。
    “好在我们终于是赢了，不是吗？”
    “这可多亏了哈利，那些家伙简直是我生平见过的最可怕的东西……”
    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东西……戴头巾的黑色影子……寒冷……尖叫声……
    “不！”
    哈利忽然睁开了眼睛，一些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看到了周围雪白的床铺和帘子，这里是霍格沃茨校医院。
    格兰芬多学院的魁地奇球队队员从头到脚都溅满了泥浆，正环绕在他的床边，克拉克、赫敏还有罗恩他们也都在, 那湿漉漉的样子好像是刚从游泳池里爬上来。
    “哈利!”弗雷德惊喜地喊了一声，他在泥浆的映衬下显得特别白，“你觉得怎么样?”
    哈利的记忆好像飞快地回来了：那闪电、暴风雨……那冰凉刺骨的寒意和流淌在血液中的燥热……那金色飞贼……还有那摄魂怪……
    “发生了什么事?”
    哈利说着，酸痛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突然又躺了下去，把他们都吓了一大跳。
    “你摔下来了，”弗雷德说，“一定有——那么——五十英尺?”
    “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呢，”艾丽娅说，她在发抖。
    罗恩低低地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声音，他的眼睛充血充得厉害。
    “但是那场比赛，”哈利说，“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还能再赛吗？”
    “你不记得了？”伍德满脸诧异，但泥浆之下的喜悦怎么都掩盖不住，“你天生就是一个找球手。”
    “我们赢了，你抓住了金色飞贼，”乔治的脸上笑开了花, “纵身一跃，当时可真危险，赫奇帕奇的迪戈里都被你的举动吓呆了。”
    “但这是值得的，整整超过了两百分呢，”弗雷德补充了一句，“我们胜得公平，胜得光明磊落……就连迪戈里也承认这一点。”
    哈利的心情终于好受了些，“我也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只值得我看到了摄魂怪，然后周围就是一片白雾……”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终于想起了一点，“中场暂停的时候，克拉克来找过我……是你吗，克拉克？”
    他看向克拉克，克拉克笑着点了点头，“只是一点小技巧，让人瞬间忘记恐惧，无所畏惧的技巧。”
    没错，他在比赛的时候，通过心灵感应锁定了哈利，给他来了一发【狂热心智】，让这家伙瞬间化身成了狂战士。
    “那可真是太棒了！”伍德用力地拍打着克拉克的肩膀，病房里一时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不过邓布利多校长可不怎么高兴。”纳威突然插了一句。
    “是啊，是啊，邓布利多真正生气了，”赫敏颤抖着声音说，“我还从来没有看见他这么生气过。”
    罗恩也说道：“你抓住金色飞贼，然后摔下来的时候，他奔到球场上去，利用魔法接住了你。接着他就对摄魂怪挥动魔杖，射出银色的东西，将那些可怕的家伙驱赶出了球场。当时看到他那紧张的样子，大家还都以为你……”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哈利受不了气氛低沉下去，于是开了个玩笑，同时还举起自己的胳膊，但这个行为牵动了受伤的部位，让他忍不住做出龇牙咧嘴的怪表情。
    众人纷纷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此时校医院的庞弗雷夫人听见笑声走了过来，告诉球队队员们哈利需要休息。
    “我们以后再来看你。”弗雷德他们笑着和哈利挥挥手。
    此时哈利突然问了一句，“有人拿到我的光轮2000了吗？”
    他四下里看了看，没有发现自己扫帚的身影，还以为是被他们收起来了。
    然而病房中的笑声在哈利提问后瞬间戛然而止，大家迅速地彼此对看了一眼。
    “哦……哈利……”
    “怎么了？”哈利说，对他们一个个地看了过去，一些人小心得避开了他的目光。
    “唔……你摔下来的时候，它也被风吹走了。”克拉克站出来，迟疑地说，“你知道的，当时的风那么大。”
    “然后呢？”哈利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了咽口水，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
    “然后它撞在——撞在——哦，哈利——它撞在了那棵打人柳上。”
    哈利的心中一阵绞痛，那棵打人柳是棵很暴烈的树，它长在禁林的边缘，去年他和罗恩才领教过它的厉害。
    “然后呢?”哈利问，心里害怕听到回答。
    “晤，你知道那棵打人柳的，”罗恩说，“它——它不喜欢人家撞到它。”
    “你醒过来以前，弗立维教授刚把它拿回来。”赫敏声音很低地说。
    她慢慢地伸手去拿她脚边的书包，把书包底朝上一倒，十几片木头和扫帚尾巴的碎片落在了床上，这就是哈利最忠实的飞天扫帚的残骸。
    哈利伸出手想要触摸这些碎片，却又心痛得收回了手，他想起来了，自己一跃而出的时候，还在飞天扫帚上借了力，但他当时根本就没想到这些，也没考虑过飞天扫帚可能会出现的结果。
    都怪自己！
    谷袏
    周围格兰芬多队的队员们纷纷低下了头，哈利牺牲了自己的扫帚，为他们取得了胜利，这种感觉并没有那么好。
    “哈利……”弗雷德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最终只好尴尬得被庞弗雷夫人赶走，留下一道道泥浆。
    克拉克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哈利需要时间一个人静一静，好接受这一切，于是也招呼着赫敏、罗恩他们一起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哈利躺在校医院里，庞弗雷夫人建议他一直待到周末。
    哈利既没有和她争辩，也没有抱怨，只是不让她扔掉光轮2000的碎片。
    他知道这是犯傻，知道光轮2000已经无法修复了，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要这样做，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朋友，而且这个朋友当时还是被他推开的，这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在这期间，许多人来探望他，都一心一意想让他高兴起来。
    海格送给了他一束地蜈蚣花，但那看上去更像是黄色的大白菜；金妮·韦斯莱来的时候满脸通红，送给了他一张自制的康复卡，如果哈利不把这张卡闭拢并且把它压在碗碟或是水果下面，它就会尖声唱起歌来。
    格兰芬多球队的队员们星期天早上又来看哈利了，伍德更是提出建议，他可以再买一把飞天扫帚，球队可以帮忙向麦格教授申请，赞助一点活动资金。
    “你必须得快点振作起来，我当然知道一个魁地奇球员失去了第一把扫帚会有多难过，但那是我们必须经历的，顶级的魁地奇球员光每年的训练，都要报废十几把扫帚。”伍德的话虽然不近人情，却格外的有道理。
    然而无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让哈利觉得好过一点儿，因为人们所知道的，只是他烦恼的一半而已。
    有些事情，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在那场魁地奇比赛上，他曾看到了“不详”，就是那条大黑狗，在魁地奇球场的看台上。
    他谁都没说，因为哈利知道，一旦他说了，罗恩会惊慌失措，而赫敏则会嘲笑他。
    然而，事实是它已经出现两次了，两次出现以后都发生了差不多致人死命的事件：第一次，他差点儿被骑士公共汽车轧死；第二次，他从离地五十英尺的飞天扫帚上掉下来。
    不祥难道要一直缠着他，直到他真的死了吗？他的余生难道要一直提防着这头畜生吗？
    然后还有那些摄魂怪，每次想起它们，哈利都觉得恶心和羞辱。
    大家都说它们可怕，但是别人谁也没有像他那样，它们一走近就昏倒呀……别人也没有在脑子里反复听到正要死去的父母的说话声呀。
    是的，现在哈利知道他在昏迷中听见的声音是谁的了。
    夜里，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一道道的月光。
    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她的话，听到了那些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在他的脑海里。
    那是他母亲临终时的遗言，她是那么努力地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伏地魔的伤害。
    他还听到了伏地魔在杀死妈妈以前的笑声——每当他睡过去的时候，就会在睡眠中做着梦，梦里到处是潮湿黏滑、已经腐烂的手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利笑声。
    这种可怕的情况一直缠绕着他，午夜梦回，他常常惊醒过来，只因为他又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哈利甚至认为，如果这种情况再继续下去，他一定会疯掉的。
    所以当他从校医院出来后，就迫不及待得找到了那个在他的映象里，一定可以帮助到自己的人。
    “克拉克，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谈谈。”
    是的，罗恩和赫敏或许不怎么靠谱，但聪明而又博学的克拉克一定可以帮到自己，他是那么的可靠，又那么善解人意，对此哈利一直深信不疑。
    而事情的发展也正如哈利所想的那样。
    “有什么事吗？”
    周末的午后，克拉克坐在桌子边，正在和赫敏还有纳威讨论着黑魔法防御课的论文作业。
    哈利看了看边上的赫敏还有纳威，没有说话。
    克拉克明白了他的意思，站起身来，示意赫敏和纳威继续，然后带着哈利回到了宿舍。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哈利？”克拉克坐在床边，语气十分温和，态度也十分诚恳，看起来很是值得信任。
    在他那仿佛可以洞彻人心的目光注视下，哈利只是踌躇了片刻，就将那个他不得不问的问题脱口而出，当他想要住口时，都已经来不及了。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摄魂怪会那样地影响我？我是不是——”
    哈利说不下去了，克拉克手指交叉着，整个人的身体微微向前倾斜，手肘撑在大腿上，将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那上面，这让他看起来缩成一团，减少了许多存在感。
    “说啊，要想克服恐惧，首先要做的就是直面恐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完全可以大胆的说出来！”
    克拉克十分冷静地劝说着哈利，看着他那平静的面孔，哈利反倒放松了下来。
    “自从上次魁地奇比赛，碰到那些摄魂怪后，我就整晚整晚的在做噩梦。”
    “都梦到了些什么？”克拉克的姿势不变，一缕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了宿舍，落在他黑色的头发和年轻的面庞上，为他染上了一层明媚的金光。
    哈利强忍着心中的不适，讲述着自己的梦境，“有尖叫，有绿光，还有女人的哭喊……那是我的母亲，她当时正在祈求伏地魔，伏地魔要杀死我，我的母亲……”
    “母爱是伟大的，”克拉克叹了口气，“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不忘保护你，我想她当时的眼里一定只有你的身影。”
    哈利被他的话语所感染，眼中隐约泛起了泪光，此时克拉克又问道，“所以，哈利，你为什么又要逃避呢？”
    “我没有想要逃避……”哈利矢口否认。
    然而克拉克立刻指出了他的问题，“既然你来找我，那就意味着你被这个梦境所困扰着，你想摆脱你所看到的东西，你将你母亲对你的爱视作噩梦，这不是逃避是什么？”
    克拉克的话仿佛一把尖利的小刀，在一刀一刀的，用力剖开哈利的胸膛，让他看看自己的五脏六腑。
    哈利的脸色十分难看，他的声音不自觉得提高了几分，“我不想逃避什么，我只是不想在睡梦中一遍又一遍的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如何被伏地魔杀死的！”
    说道这里的哈利再也绷不住了，他的脑袋埋了下去，一颗一颗晶莹的泪珠滴落在了地上。
    克拉克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将手搭在哈利的肩膀上。
    “你一定很想念她吧，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