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刚柔流

    达里尔·维达尔还是老样子，卷卷旳短发，宽宽的鼻翼，黝黑的皮肤，看上去像是东瀛和东南亚，或者黑人的血统混到了一起。
    虽然还是没钱的穷光蛋，但是罗纳德在他眼中看到的却是一种快乐的心情。
    “我希望你对这里的条件满意，达里尔。”罗纳德开车把他送到了自己公寓附近的汽车旅馆，除了装修稍微破旧以外，这里的住宿条件不错。
    “那不算什么，心的磨练同样是达到武术高手的一种必须的修炼。”达里尔·维达尔去了旧金山一年，说话沾染了一些布鲁斯·李徒弟的的风格，也变得有些哲学意味。
    “这次我最高兴的，不是有收入，而是空手道可以出现在阿美利加的电影银幕上。”
    “那好，欢迎你的加入。”罗纳德又带着他去了自己家里讨论空手道的历史和哲学。
    “空手道的历史你已经知道很多了，罗纳德。从琉球传到东瀛以后，历史上发展成了四大流派，我学得是发源于琉球的最古老的那一派，叫做刚柔流。”
    “刚柔流？”
    “对，刚柔并济，连消带打，攻守一体。”说着维达尔给罗纳德演示了几个基础架势。
    “整个一共十八手，是刚柔流练习的‘型’，也就是架子的意思。”
    罗纳德照着做了几个，不过感觉上好像有点像华国的武术，也有点布鲁斯·李在银幕上打斗的韵味。
    “你说的很对，其实琉球的空手道，最早就是从华国南方流传过来的少林武术。刚柔流的实际创始人宫城长顺先生（miyagi chojun），师从福建的一位白鹤拳老师，结合自己在那霸所学的空手道，融合而成的武术。
    一九三〇年，他的弟子在全东瀛武术大赛上夺冠，被人问起门派后无从回答。回到琉球那霸以后，宫城先生给武术起名叫刚柔流，意味融合了刚猛劲力与柔和技巧。”
    “嗯, 你慢慢说。”罗纳德拿出纸笔, 开始记下维达尔说的这些门派内部的秘传。
    “你说的刚柔并济, 就是讲究爆发力，和搏击的技巧。那么连消带打是什么意思呢？”罗纳德听了一会儿，示意维达尔停下, 发问。
    “这是我从布鲁斯·李的徒弟们教授他截拳道和咏春拳的振藩武馆那里学来的。”维达尔站起身来，又演示了几个咏春的动作。
    “中华武术, 和西方的拳击有一个比较大的不同, 也就是他出招的时候并不分进攻还是防守。拳击的进攻有直拳, 摆拳，和勾拳, 防守有护头，格档，闪躲, 和下潜。进攻和防守绝不混淆。
    但是中华武术, 和深受它影响的琉球刚柔流空手道, 则每一个‘型’, 都既是攻击，也是防守。”
    “这样, 我们干说可能不明白，你不妨用直拳来打我一下试试看。”达里尔·维达尔邀请罗纳德去攻击他。
    “那你当心一点。”罗纳德站起来，做了一个拳击的攻击姿势, 一拳打向维达尔的脸部。
    维达尔用手向上一封，挡住了罗纳德的刺拳, 并且手腕旋转，把罗纳德的刺拳往旁边轻轻一带, 就封住了进攻。
    罗纳德有点重心不稳，心中一惊, 站住不动。定睛一看，才发现维达尔封手以后，另一只手已经向他的下腹部进攻，只是“寸止”在离他一拳的距离上。
    “我不信，再来。”罗纳德觉得可能是中了对方的招数，明明当时在洛杉矶道馆里，维达尔还打不过自己。于他是撤回预备姿势, 然后一个摆拳向维达尔的脸颊打去。
    维达尔又是左手往旁边一带，左脚退了半步，然后右侧身体自然转了过来，一记掌击, 轻轻地印在罗纳德的胸口，把罗纳德打得退了半步。
    “真的有点意思。”罗纳德和他交手了两下，逐渐理解了所谓连消带打的意思。刚柔流空手道一出招就是整个身体联动，一侧旋转后退，防守住罗纳德的攻击，卸力的同时，另一侧向前转动，则正好发动攻击。
    而在维达尔主动攻击的时候，后手也往往藏着防守对方反击的预备动作。这种方法，在靠计点数获胜的拳击比赛中可能用处不大，但是如果可以用脚攻击，或者纯粹的街斗，那么这种每次出招都防守住自己要害的招法，则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杀伤敌人。
    “这就是攻守一体的意思？”罗纳德模仿维达尔，做了几个转身动作。
    “对, 刚柔流并不提倡主动进攻。我们的哲学是空手道是用来防守的，如果进攻的话，你可能会希望手里有武器。空手道只是在仓促之间被人攻击的一种自卫手段。”维达尔解释道。
    罗纳德觉得很有意思，这种哲学，和自己写的故事里的主人公, 丹尼·韦伯的哲学正好相似。学习武术是为了自卫，不受霸凌者的欺负，而不会去主动霸凌别人。
    “不错不错，你教教我怎么打”，罗纳德让维达尔教自己十八手‘型’，也就是基础的定型招式。
    “好，你跟我做。这是‘三战’，是刚柔流里‘刚’的代表型，打出去的时候要想象敌人就在眼前，神经和肌肉达到高度警戒的状态。
    这是‘转掌’，刚柔流里‘柔’的代表，必须把你的斗志控制住不显现出来，使其静静地蕴藏在身体内处，好像是等待时机爆发。”
    “这个转的含义，就是你刚才防守我拳头的时候，那股把握带着重心偏了的意思吗？”
    “是的，你很有悟性，罗纳德。这其实是中华武术的特点，靠重心的小幅度移动，来卸力。你要好好的体会。”
    “我怎么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像太极？”罗纳德想起了科波拉在“世外顽童”剧组，让他们看着录像练的太极。
    “哈哈，你还知道太极？那很好。就是这个道理，东亚所有的武术思想，都是相通的。”
    “好好，你再来看看我的姿势是不是标准。”
    两个人一个教，一个练，玩的不亦乐乎。过不多时，罗纳德一个躲闪，把桌子上的咖啡撒了一地。
    “我们还是找机会去会馆练习吧。”维达尔帮着收拾了满地的碎咖啡杯。
    “也对，还是不要在家里打架。那你们空手道还有其他什么流派。”罗纳德问道。
    “都是一些古老的流派，现在比较兴盛的是由大山倍达创造的极真流空手道会馆，他们的哲学，和琉球空手道有所不同，讲究的是积极进攻，全接触式地击倒对方。对了，我还没问过你，你现在拍了什么电影？”
    “有一部‘彗星之夜’正在播放。你有兴趣的话，我请你去看。”
    很快到了“彗星之夜”上映的第二个周末，罗纳德拉着达里尔·维达尔一起再去看一次自己的电影。
    还是到了谢尔曼橡树百货公司，这里停车方便，又有各种美食，两个人练了一天的空手道，正好胃口大开，在全美汉堡和披萨店里吃得不亦乐乎。
    “在这里，在这里……”正在吃饭的罗纳德，看到对面传来了高声呼喊。他看过去，只见电影院门口来了几个戴眼镜的胖子，他们看到一个人举着一个纸牌，上面写着“misc.films –彗星之夜”几个大字，就马上上前问询。
    “是你在新闻组（newsgroup）里发，说在这里见面的吗？我是就是戴夫啊。”
    “啊，你好你好，我就是凯塞尔，我们还有几个人，就可以一起进去了，这是电影票，你们要每人给我三块五毛。”罗纳德发现这个举牌子的人就是上次来看过的那个学生模样的书呆子。
    “看来口碑很好啊，还有这么多人去什么新闻组呼朋唤友，大概是那种大学宿舍门口的公告牌吧。好像他们都彼此不认识。”罗纳德咬了一口汉堡，口碑好是个很好的现象。
    今天的上座率不错，罗纳德左顾右盼，仔细看了看，和上星期来看的第一场差不多。
    第二次在电影院看自己的导演的电影，罗纳德又陷入了自莪批评。他不断拿出纸笔，记下可以改进的地方。以后如果碰到类似的场景，和表演，就能更好的指挥引导。
    “真是很好看的电影，你的空手道电影，也会拍的这么好么？”维达尔对罗纳德的导演水平很赞赏。
    “这我不知道，我只是编剧，要看哥伦比亚和制片人是不是请我做导演，才能谈得上这些。”
    “你们觉得，是不是有这样一颗长回归周期的彗星？”
    “很难说，在太阳系边缘的柯伊博带里，就有很多很多超长椭圆轨道的彗星，几百万年到几千万年才来一次的那种。”
    “那电影里说的灭绝，会产生这种情况吗？”
    “那恐怕是不会的，彗尾其实非常稀疏，去年的一颗彗星，彗尾就曾经扫过地球，都没人有感觉。不过要是彗星的轨道离地球太近，那就说不准会撞上来。
    我系里的一位地质学教授，就一直怀疑墨西哥湾就是彗星撞上地球砸出来的。”
    “不会吧，只是一部电影，怎么都讨论到这么深了？”罗纳德有看到了那群带着眼睛的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难道这部电影对书呆子（nerd）这种类型的学生，特别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