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沦陷与仪式

    砰！
    一个身穿病号服，嘴巴大张双目猩红的人影应声而倒。
    东城发射场中的一座高层建筑顶端。
    沐浴在已经飞快变回原样，方才的失真好像错觉一般的雨水中。
    肖恩拉动枪栓，弹壳抛落在地，将狙击枪对准了另一头“野兽”。
    只不过这一头“野兽”身上穿的不再是精神病院的病号服，而是正常人的服饰。
    在这他身后，是大片密密麻麻，好像丧尸围城一般的恐怖“兽潮”。
    这并非遭遇了生化危机，而是因为与刚刚伴随着“像素雨”同时出现的，还有一种更加可怕的异变。
    本来应该作为一种精神疾病存在的“狂热者综合症”、“兽化妄想症”，却好像流行病病毒一样，拥有了某种可怕的传染性！
    正常人中的发病率，正以成千上万倍的速度开始激增。
    在这两天时间中。
    最开始的那2700余重刑罪犯本就已经制造了巨大的破坏，上千万被放出来的病患还没有解决。
    此时，一个又一个正常人却又加入到了他们的行列。
    海伦星上人口数量最多，达到一亿之巨的奥尔巴尼市，当即便沦陷大半。
    甚至连整颗星球都渐渐陷入癫狂。
    即使戒备森严的发射中心，一时半会儿还能撑得住，肖恩也不由心生焦躁：
    “阿尔法呢？工程师呢？你们的江山药丸了啊！”
    长于战术的【枪炮师】，对这种世界性的灾变实在是有些无力，就算再着急也没有丝毫用处。
    ......
    时间前推半个小时。
    坐落于“海伦星”赤道之上，气候干旱少雨，全年平均日照时间位居全球之冠的沙漠城市利伯维尔市。
    这里的年平均日照时间长达4300小时，也就是说平均每一天有11小时45分钟，都可以见到耀眼夺目的大太阳。
    在全球暴动的背景下，这里自然也没能幸免。
    街面上早已经看不到一个正常市民的影子，提着棍棒成群结队搞零元购的倒是不少。
    坠落的飞行车在路上熊熊燃烧，城市中时不时升起一阵阵浓烟...
    配上一声声不知道遭遇什么意外而发出的惨叫声，这座城市到处都是一片末日到来秩序崩溃的凄凉景象。
    而在市政府门前的城市中心广场上，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
    一大群行为诡秘的身影正在这里布置着什么，他们身披殷红如火的红色长袍，头戴能遮住鼻子以上部分的金质镂空面具。
    繁复华丽的线条在额前构成一颗冉冉升起的金色太阳。
    他们每个人都托着一只红色的器皿，用笔蘸着鲜血在平整的地面上描绘着一个个充满美感的数学符号和公式。
    最终这一条条优美的公式构成了一个华丽的太阳纹章。
    不过。
    这些公式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全都与太阳有关。
    本恒星系内恒星的质量测算：f=gmm/r*r与f=ma=4mv*v/r联立；太阳直径测算：与行星的平均距离xtg太阳视角...
    太阳高度角与太阳直射点纬度、观测地地理纬度的关系：sin h=sinφ*sinδ+cosφ*cosδ*cos t...
    太阳的周期运行轨迹、自转速度、公转速度；黑子爆发周期...
    一般人看到这些公式绝对会头大如斗，但在他们眼中却仿佛蕴藏着宇宙中的至理。
    因为这些人正是一众秘密结社中信奉着“赤原猎犬”的“黄金黎明会”。
    不同于“黑法老会”崇拜的“黑洞”，他们认为自家神明对应的天体是宇宙中的所有恒星。
    特别是其中处于老年阶段，即将进一步蜕变的“红巨星”！
    当太阳一路上升，恰好来到这座城市头顶的时候。
    在所有结社成员的注视中，一个同样身穿红袍却赤着白皙双足的美丽红发少女，缓缓走到“太阳纹章”的正中心。
    她的小腿、手臂、肩头...所有露出来的皮肤上刺着同样的数学公式，打眼一看，好像是数学考试之前准备了一身小抄。
    少女身上仿佛燃烧着殉道者般的狂热，双手在胸前交叉，张开红润的唇瓣，用最美妙的歌喉吟唱圣诗：
    “黎明破晓，生命初始；
    化身亿兆，众星随行；
    色球层是你的华裳，日冕层是你的王冠；
    至美，至大，辉煌灿烂，高悬天空...”
    四周的结社成员纷纷跪倒在地，口中共同吟唱。
    “黎明破晓，生命初始...”
    在庄严肃穆的赞美诗中。
    提前安放在广场四周的巨型棱镜开始缓缓转动，将头顶烈日的光芒渐渐聚拢到一起。
    一道道让空气都微微扭曲的炽热光线交织，最终化作一枚桌面大小的炽白光斑。
    经过精准计算后，这枚光斑的落点恰好便在“太阳纹章”的正中，同时也落到了那个红发少女的身上。
    腾！
    沐浴在高达六千度的高温中，只是一瞬间，娇美的少女就化作了一只熊熊燃烧的火炬。
    她也随之殒命当场。
    一众结社成员不顾刺眼的阳光，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着那团火焰。
    也许是因为整个【伊甸园】中的熵增已经提升到了某个阈值，这个曾经被试验过许多次的召唤仪式，终于满足了前置条件。
    某个将意识融合在“心灵潜流”中的恐怖存在，也在不经意间“回应”了自己的信徒。
    咕噜...咕噜...
    那一团火焰骤然大放光明，从中隐隐传来熔岩翻滚般的污浊闷响。
    随即一个硕大无朋的辉煌身影，就充满了在场每一个结社成员的视野。
    刚开始还是不定型的红黄色斑块，很快便一点点向着人类能够理解的形象转化。
    几个呼吸之后，结社成员们便隐隐约约从各自的认知中，自我脑补出了对方的形象。
    每一个人都有差别，但总体上却相差不大，那是一个犬头人身，通体赤红，鼻中喷吐炎息的恐怖神祇。
    当然所有人都明白，这位伟大存在的真实形象绝非如此。
    祂没有张口，但是一个完全可以让人类听懂的宏大声音，却响彻了在场所有人的灵魂，宏大到几乎将他们的灵魂震碎。
    “渺小的人类啊！
    科技的发展、文明的繁荣不过都是虚假的表象。
    若在这茫茫的星空中，理智并非法则，灵魂难以不朽，你是否还会坚信你自己存在的意义？
    怀疑吧，怀疑世界上一切的秩序，唯有那无序与疯狂，才是宇宙的本质！...”
    然而。
    听到这神圣声音的“狂热者”刚开始还一个个激动到热泪盈眶。
    但在短短几秒钟之后。
    他们的大脑就好像无法承受直视这种“宇宙真理”的代价，纷纷陷入到了比“兽化妄想症”更加可怕的凄惨境地。
    有人口鼻中喷出无穷的烈焰，直至将灵魂都烧得一干二净；有人嚎叫着陷入了无尽的疯狂，好像飞蛾一样扑进了熊熊燃烧的建筑中...
    更有人大叫着“真理！那是真理！”，身体在虚拟世界中直接炸成一堆光粒，灵魂不知道去往了哪里...
    从正常人的角度来看。
    实在难以判断“黄金黎明会”的这场仪式，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给人感觉就像是一群蚂蚁合力将一粒沙子丢到了一个人的脸上，那人抬起手掌一巴掌拍了过来一样，嗯，盲目而又愚蠢。
    但是。
    哪怕“赤原猎犬”那个抽象至极的幻象只在这里存在了一瞬间，引动的力量也只是“心灵潜流”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丝涟漪。
    但整座沙漠城市利伯维尔却好像海市蜃楼一般，颤抖着有些虚幻起来。
    而【伊甸园】就好像一列本就渐渐失控的火车，又被卡车从侧面狠狠撞了一下，终于轰然脱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