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过去之树

    视野拉伸向上，从天空俯视地面，就会发现无数根须如竹笋般升起，将整座城市淹没。
    仿佛一杆杆长枪，笔直指向天空。
    在城市最中心处，是一个直径三百米的巨坑，被一层妖元力笼罩。
    至于城市中的百姓？
    本因和尚灵觉铺开，整座城市寂静无声，除了根须，就是根须，无任何生命波动。
    不，别说什么生命波动，就算是一滴鲜血，一只虫腿也没留下。
    ‘干净’异常。
    本因和尚双瞳亮起金银色的光。
    金的耀眼，银的刺目。
    在他金色的瞳孔中，大地变得透明，他能看到，城市中心那深坑内，堆积着无数白骨。
    有动物的，有鸟类的，更多的，则是人类的。
    骨骼极为苍白，仿佛有只饿极了的野兽，连最后一点肉丝都没放过，全部刮出吃掉……甚至连骨骼中的骨髓，都没留下，吸取干净。
    在他银色的瞳孔中，无数黑灰之色的气从洞口喷出，如同一根巨柱拔地而起，直到数百米高空，展开成百亩大小的‘人脸云’，几乎将整个城市笼罩。
    上面每张人脸，都在发出濒死前的哀嚎，叙述着自己的痛苦与不甘。
    这是一颗，只存在于过去的‘死亡之树’。
    单是见此树，本因和尚的理智便掉下一截。
    本因和尚对此早有心里准备，并不在意。
    ......这点消耗对他来说，九牛一毛，不算什么。
    透过这些死气、怨气、疯气、哀气混合的云团，本因和尚能看到些许过去的影像。
    圆月将银白带绿的月光洒在城市之中，为整座城市披上薄纱。
    大串大串的金橄榄，从天空滑落，转入地中，有顺着‘过去之树’那庞大的根系，融入主根。
    妖元力在积蓄，积蓄，再积蓄。
    变化，只是一瞬。
    超出物理法则的力量使原本的根须化为致命的地刺，冲破地面，直插苍穹。
    整座城市中的所有生命，在这一刻尽数贯穿，被高高挂在天上，发出无助且痛苦的哀嚎。
    鲜血与痛苦，就是‘过去之树’最好的养料。
    细如发丝的须根从坚硬的根须中伸出，顺着开通好的‘笔直大道’，钻入挣扎者的身体，一点点吸取养分，直到数个时辰才息。
    ......活人已变为一具具枯骨。
    生命所经受的痛苦与绝望，形成云气，组成‘过去之树’的躯干与树干，迎向第一缕朝阳。
    而他们的骨骼，则被收集起来，丢入巨坑之中。
    在本因和尚观察期间，无数树根有如巡航导弹，轰击在本因和尚护身罡气之上，炸的木屑纷飞。
    攻势连绵不断，无可断绝。
    本因和尚却不理会，继续观看，他想要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命令没有执行下去？
    在《桃花村事件》之后，他与唐守义、卢采莲达成共识。
    新庆下达指令，将中原大地上，这种可能存在问题的变异动植物……主要是植物，尽数铲除。
    随着本因和尚的意志，‘他心通’开启。
    顺义县是座大县，现今有人口十余万。
    九百年前，有朝曰‘成’。
    此地便是成祖姜洪龙兴之地。
    成朝国祚二百三十二年，成祖姜洪定策：“城中凡姜姓者免税。”
    加之连年照抚，至国灭时，顺义县竟满城皆为国姓。
    当年西月入侵，成孝帝姜浒投降，封顺命候，封地便是如今顺义县。
    顺命候虽二年而亡，却有腹遗子留下，继承爵位。
    至此姜家教读书育人，商贾贸易，习武练气，主持祭祀，坐看王朝更替，不坠家名，乃九百年世家。
    此树乃成太祖所种，至成祖出生时，已为大木。
    有道人观之，大惊曰：“树如华盖，必有贵人出。”
    时任顺义县县令的成高祖姜沛闻之，暗请道人入宅夜谈，深以为然，遂囤积粮甲，收拢民心，才有成祖逐鹿。
    是以成祖成龙后，封树为神，多以祭拜。
    此树也是神异，九百年不死，枝繁叶茂，覆盖大半县城。
    百姓不以为奇，连年祭祀，渐成习惯。
    称为‘神树’，称姜家家主为‘树先生’，有种种异能。
    据说可预知祸福，断人生死，施药救人，呼风唤雨。
    姜家却不入江湖，乃祭祀一流。
    新庆要灭尽中原特殊动植物，这颗神树自然在列。
    数次商讨，弹压民意，才合特勤司数位一流高手，将此树斩断。
    斩树当日，伤口渗血，百姓哭嚎，声震全城，几乎激起民变。
    经过姜县令协调，后续收尾由县衙处理，将府城特勤司礼送出县。
    姜家当代家主，偷折树枝插入树桩，竟使‘神术’不死，百姓祭祀依旧。
    本因和尚收回视线，他其实对这个答案有所预料，如今只是证实而已。
    别看他只用去几分钟时间，眼前视线已被树根遮蔽，整个人被困在由树根组成的‘牢笼’之中。
    无数牛毛般的丝状根须，在他的护身罡气上游走，尝试吸取上面的能量。
    或许在这颗‘过去之树’看来，本因和尚就是突然出现的大号能量结晶，送上门来的食物大礼包。
    是的，作为击杀三只‘大妖魔’的本因和尚，可以确定，这些吸收太多帝流浆形成的‘大妖魔’，毫无智慧可言，只是一群以吞食血肉的目的的怪物罢了。
    没有智慧不意味着没有脑子，妖化原型的生物本能还在，只是无法沟通。
    ......‘他心通’也不行。
    本因和尚接触到的，只是一团混乱的意念。
    这些妖化大妖魔的实力绝对是极强的，加上那庞大的身形与数量众多的附庸，其实力已然超越大宗师，无限接近于天位。
    本因和尚如此判断着，抬手分开身前树根。
    这些连宗师都难以斩断的树根，在他手中不比撕开一张薄纸来的简单。
    本因和尚挑眉，他要收回之前的部分判断。
    起码眼前这颗‘过去之树’，已经意识到危机的到来。
    之前原本肉眼无法看见的‘黑灰之气’，出现在现实世界，一张张只有在抽象画或者恐怖电影中才能出现的苍白人脸，发出无声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