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夜蚀人偶

    “呵，你罗伯特成天与学徒厮混在一起，真是越活越回去，连我都不认识了！”
    摊主冷笑一声，从暴露在外的肢体来看，这人十分年轻，偏偏发出的声音却是如此苍老。
    强烈的违和感充斥了罗伯特的心头，他绞尽脑汁将眼前之人与记忆中的巫师们一一比对，终于……
    “乌利亚教授！”
    这一声呼唤却不是罗伯特喊出来的，而是雷格喊出来的。
    苍老的声音让罗伯特分心，进而难以顾及压制雷格，他由此也挣脱出一丝心神，听见了熟悉的苍老嗓音。
    ——这不是刚刚拿走了自己材料的乌利亚教授吗？
    ——他不是去做实验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雷格挤出一丝力气，努力抬眼朝声源方向望去，正巧对上了面具孔洞中的那对眼睛。
    那对眼睛本是空洞无神，这一刻雷格却从中看见了一圈熟悉的金环。
    金环围绕着的苍白瞳孔，散发着让人平静的力量，其眼神深邃之处好似还能看见无穷无尽的智慧。
    乌利亚教授，似乎通过某种神秘的手段，“降临”在了这具空壳上，让空壳一下就拥有了一环巫师的本质！
    “乌利亚教授”笑了笑，缓缓站起，随着他的动作，黑纹面具上的纹路也迅速侵蚀着面具的空白之处。
    很快，木质面具就变成了纯黑之色，将周围照射过来的光线完全吸收了进去。
    变化未曾停歇，黑色颜料瞬息化作无数根细密的触手，沿着某种让人头晕的轨迹纠缠在了一起，终于形成了让罗伯特和雷格都熟悉的脸。
    他无视了罗伯特，朝雷格微微一笑，伸手一抛，就将一瓶湛蓝色魔药扔到了雷格身上。
    “看样子，你很需要这瓶魔药。”
    湛蓝之门，一瓶把雷格卖了都买不起的魔药，就这么被乌利亚教授随意扔到了他身上。
    本该质地坚韧的特制玻璃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变化，一接触到雷格的身体就骤然破裂。
    湛蓝药液“砰”一下化作雾气，均匀地扑到了他身上，即便是有衣物遮挡之处也不例外。
    雷格还没反应过来，心神又倏忽间被拉回到了意识海中。
    在意识海中央，悬浮着九枚巫师符文，而巫师符文中间，则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扇神秘的蓝色大门。
    他本能地“推开”大门，一刹那间，见到了蓝色大门背后浩瀚无边的海洋。
    湛蓝之海那磅礴却又温和的力量，如同涨潮一般填满了雷根的身体。
    这股浪潮只是稍微一推，就把大胡子施加在雷格身上的精神压力尽数推出。
    让雷格束手无策，乃至只能勉强活命的精神压迫，半点都对抗不了蓝色大海的力量。
    这一方面固然有大胡子主动撤离的原因，另一方面也能反应湛蓝之门的强大。
    这还不是“湛蓝之门”最珍贵之处，真正提高其身价的乃是其修复精神、推动成长的效果！
    只消不到三息的功夫，蓝色潮汐便已经填满了雷格精神层面的裂隙，让他又重新回到了圆润饱满的状态。
    雷格睁开眼睛，眼中蓝色光泽一闪即逝，朝乌利亚教授深深鞠躬：
    “学生雷格，谢过乌利亚教授。”
    乌利亚教授先是温和地点点头，而后面色一正严肃道：
    “看起来恢复得不错？正好我有件事要问你。”
    雷格心头一动，不动声色：“教授请问。”
    乌利亚朝他腰间一指，说道：
    “我要问你——曼德拉草本属于任务委托的一部分，你怎么不上交给我？”
    “你可知道，这样会耽误我的实验进度？”
    雷格微微一愣，忽然明白了教授“责问”的含义。
    他连忙将带子解开，递上了曼德拉草：
    “学生糊涂，被旁人扰乱了心神，竟一时间忘了教授的委托，还请教授责罚。”
    乌利亚将之接过，脆弱的凡物皮袋迅速崩解，暴露出了里面安静不动的曼德拉草。
    他看了看曼德拉草，又看了看低着头的雷格，满意地点点头：
    “这次品相不错，念你也不是故意，就罚你抄《基础植物材料鉴定》三遍，如何？”
    雷格当即应是，乌利亚便将目光转到了大胡子身上。
    “罗伯特，你觉得这处分如何？”
    罗伯特微微色变，心中思绪变幻数下，最终却是一笑：
    “教授惩罚十分得当，让后辈自叹不如！”
    乌利亚与雷格对话间反应出来的关系，让他不敢产生对抗的心理。
    他再是如何恼羞恼怒，也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吞，脸上还得觍着笑。
    乌利亚淡淡地点点头，又道：
    “既然满意，那就散了吧，还留在这儿做什么？莫不是还要给巫师们丢脸？”
    教授言语毫不客气，大胡子却敢怒不敢言，只得告罪一声，就往浓郁的黑雾中退去。
    迪克看着场面变化，一脸愣逼，不知自己的靠山怎么就虚了。
    还没等他想清楚，一个半透明的鞭子便缠绕上了他的脖子：
    “愣着做什么，还不随我离去！”
    鞭子紧紧地捆住了他的脖子，让他阿巴阿巴只透得过气，却说不出话，硬是就这么被拖拽走了。
    看其模样，狼狈而让人发笑。
    随着二人离去，这片区区又渐渐回复了人气。
    雷格没有在乎旁人，又朝着乌利亚教授深深鞠了一躬，再次诚恳感谢道：
    “学生谢过教授相助，若来日有机会定要报答。”
    乌利亚教授却笑着摇了摇头：
    “来日报答，你一个小小的巫师学徒如何报答？”
    “不必费这些虚的，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对了，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雷格没有坚持说下去，只顺着教授所问，回道：“学生，雷格·拉斐尔”。
    他长“嗯”了一声，不知在思索什么，转而又道：
    “刚刚我走得太急忘了给你结算任务报酬，还有这曼德拉草也是，你开个价吧。”
    “这……”
    雷格有些迟疑，教授却看出了他的迟疑，忽然朝摊位中一指，说话毫不客气：
    “算了算了，我还指望你开价，真是好笑。”
    “喏，你不是看中了那根破羽毛和树叶吗？拿走拿走，你也别留在这碍眼。”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真的厌恶雷格，雷格听了却是觉得心头一暖。
    雷格自然能够感受到教授的一番善意，又准备要感谢，却被教授作势欲打给阻止了。
    他只得在教授地驱赶中，半是被强行塞上了尾羽和叶片，“灰溜溜”地跑了。
    跑上一段距离，再回头望去，教授熟悉的面容已经消失，又变回了那个戴着黑纹木质面具的摊主。
    浓郁黑雾兀自流转，而他内心的思绪亦随之胡乱纷飞，后又逐渐平复变得一片宁静。
    雷格脸上没有表情，漆黑的眸子一片深邃，不再犹豫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