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泥人和少年

    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儿，赢祁站起身躯离开甲板，重新回到自己的小舱室。
    取出昨天在床底下捡到的小半截铅笔头，用木门钥匙勉强将其划开，取出铅芯。
    磨了一点铅粉，赢祁放在手心里轻轻搓了搓，然后照着木桌上的一面小镜子，开始往脸上涂抹。
    有轻有重，时间不长，他就变得脸色幽暗，还有点点黑麻子分布。
    弄完这些，他又来到木床上面，小心翼翼的将床围上方，粘着的透明胶带撕下一点。
    这间小屋里面陈设简陋，不过木床周围倒也用一张厚纸贴了个床围。
    还好，这些透明胶带虽然时间不短了，但其中也能找出一小截粘力还在的。
    用钥匙小心划下两条，赢祁将其粘在眼皮和眼角之间。
    这样他的眼皮立刻下拉，变成了微微的三角眼。
    再次搓出一点铅粉，给眼角也弄出一片黑斑。
    照着镜子仔细看了看，他目前的形象，加上吐血之后声音非常嘶哑，除非遇到特别熟的那种熟人，否则是无法认出来的。
    俯身从床底取出小包裹，赢祁拿出一套换洗衣服穿上，然后走出小屋。
    ……
    前后大约半个小时，赢祁再次来到甲板上。
    此刻甲板上的人，又少了许多。对于他的出现，也没有什么人在意。
    而之前的那个少年，已经在那一大片空地坐下，面前摊子摆开，身周还放着几个小小的红土泥胚。
    少年左手拿着一个半成型的泥胚，右手拿着一个小刻刀，正认真的在雕刻小泥人。
    这个少年非常努力，在甲板摆摊出售父亲带回来的物品之时，自己也会用红土搅拌一种绿色草汁，制作泥人玩具出售。
    少年的手工很好，泥人也只卖两毛钱一个，所以不单很多小孩喜欢，有时候大人们也会过来买上一个。
    他开始干活的时候，身边的那些熟人，多数也会自动闭上嘴巴，不再开口打扰。
    ……
    “大叔，您要点什么？”
    抬头看向在自己摊位前面蹲下的赢祁，少年放下手中的泥人和刻刀，开口笑道。
    “不要什么。”改扮成麻子中年人的赢祁笑了笑，从口袋里面摸出那一小叠零钱，从中抽出一张五元面额的，低声道，“我想跟你打听两个人，如果你知道的够多，那么这五块钱，就算是酬劳。”
    “……哪两个人？”少年微微意外，不过随即就有些兴奋起来。
    五块千城币，抵得上他雕刻25个小泥人出售了。
    “一个叫做孟辉，一个叫做赢祁。”赢祁低声道。
    少年微微一呆，想了想之后，方才再次开口问道，“大叔，您打听他们干什么？”
    “你别误会什么。”赢祁笑了笑，“之前我摆摊卖货的时候，和他们言语之间有了些冲突，他们放狠话说，回到流民营之后，要让我好看。我并不想惹事，但也想知道一些他们的底细，万一他们真的找我，我也好心里有数。”
    这些东西，同样是赢祁透过多听多看，收集到的讯息综合。
    秦殇村，也就是这艘巨轮上面，是严谨打架斗殴的，但龙游镇流民营里面可没这么安全。所以有些流民之间，彼此闹矛盾的时候，就会放话“回到流民营，要你好看！”
    这多数应该都是放狠话，也就是那么一说。
    但也保不准，有些人回去之后就会真的动手。
    所以，赢祁用这个作为借口，很合理。
    果然，听到赢祁这样说之后，少年眼中的疑惑，立刻消失了一大半。
    “大叔，这俩人应该也就是那么一说。您其实，不用那么担心的。”略顿了顿，少年看了赢祁手中的五元千城币，接着低声道，“这俩人我都知道，孟辉这个人……他还有个妹妹，叫做孟瑶，之前还在赢祁旁边摆过摊呢……
    孟辉他们，和赢祁都是我们流民营北区的，好像还住在同一排，彼此距离不远，算是邻居，关系好像还不错……
    孟辉……赢祁这个人还是很谦和的，虽然很少和别人打交道，但我觉得他人不错……孟辉实力强一点，赢祁好像一般，之前在‘月牙湾’他好像收获并不大……还有……”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瞄了一眼赢祁手中的五元千城币。
    显然，他很想赚到这个钱。
    这个世界情况和地球有很多不同，比如昨天赢祁吃过的那种黑色面饼，别看不算大，但却非常扛饿，价格也只卖五毛钱一个，配上一碗稀饭，基本就能吃饱。
    早餐，晚餐大饼稀饭各花七毛钱，中午一大碗素面，也只卖1块2毛千城币，两块六毛钱，就能解决一个成年人一天的伙食费。
    五块钱够吃两天了，仅仅只是透露两个人的讯息就能赚到，这对一个十二三岁的流民少年来说，吸引力确实不小。
    “那个女孩叫做‘孟瑶？’居然是孟辉的妹妹？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赢祁心中快速思索少年提供的讯息。
    “你别急。”等少年语声停顿下来，赢祁笑了笑道，“我不想让这件事传到别人耳朵里，从而惊动，或者刺激到孟辉和赢祁，你表现的正常一点。”
    “……”
    少年脸上微微一红，低下头略想了想，将摊子上一个成品泥人拿起，一边放在手里假装指指点点，一边继续和赢祁低声说话。
    这样一来，别人看到的时候，就会以为他们是在谈泥人。这个过来买东西的中年人，可能是想多买几个带回去。
    赢祁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我观察你很久了，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比其他同龄人，都要高出一大截！”
    “……”
    少年刚刚平息的脸色又红了一下，微微低下头，似乎在整理语言。
    半分钟之后，他重新抬头，说话果然有条理了很多，“大叔，赢祁这个人，你不需要太担心。我虽然没和他打过交道，但听人说过，在秦殇村的时候，平时也常常见到他。
    这个人不论到了哪里，存在感都很低，好像总是隐藏在别人注意不到的角落里，沉默的看着身边的一切……”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少年赶忙接着道，“大叔，您可别误会啊！赢祁可不是您想象中的，‘隐藏幕后，冷眼看世间潮起潮落’那种大佬。他就是真正的低调，没有什么背景，为人很谦和，不会因为几句卖货时的言语冲突，真的和您过不去的。”
    “嗯，你继续说。”
    赢祁笑了笑。
    “……孟辉这个人，需要注意一下。”少年略略沉默，眼神悄悄往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方才接着道，“孟辉就是个烂赌鬼！很烂很烂的一个人！不过他有那么一帮子狐朋狗友，开始进入荒野探险，据说也有三四年了，有点实力的样子。
    大叔，孟辉这个人你需要小心一点。有件事情，跟您没关系，不过我还是想说一下……就在昨天中午，赢祁犯病吐血昏迷了……但是那个烂赌鬼孟辉，却趁机顺走了朋友的包裹！我亲眼看到的！
    玛德，我当时恨不得过去甩给他两个大耳刮子！问问他，趁人之危也就算了，趁朋友之危落井下石，算是什么东西？幸亏唐老三给我拉住了，唐老三总是教我，‘流民营里面的闲事，绝对不要管。’”
    说到这里，少年微微喘息，显然还有些愤愤不平的样子。
    “嗯。”赢祁轻轻点头，笑了笑道，“这么说来，这个孟辉和赢祁之间，也不算什么朋友了，我还以为他俩是一起的。”
    “大叔，您这话不对。他们是朋友，这没错。不过我听杨老六说过，‘有些人的朋友，本来就是用来给他们出卖的’，所以，孟辉显然是把赢祁当成了朋友的。”
    少年摇了摇头，向着赢祁纠正道。
    “好像……也很有道理的样子。”赢祁笑了笑没有说话，等着少年继续往下说。
    不过说到这里之后，少年却挠了挠头，似乎已经无话可讲了。
    “就这些了吗？”
    赢祁问道。
    “不不，我肯定还知道些什么，只不过没特别在意过他们两个，一时有点想不起来了……孟辉和赢祁也是北区的，应该住在六排，李叔李阿姨在五排住，就在他们对面那排不大远，有些事情，我无意间听李叔李阿姨提过……
    对了！提到李叔李阿姨，我又想起一件事……前段时间，我无意间听李阿姨提过赢祁。好像，好像这个人最近两三年，身上得了一种病，身体越来越差……
    还有，我听李阿姨说，最近半年，也不知道是不是病情加重，赢祁的精神都开始有点恍惚了……在流民营北区一条街上住，一般路上见到的时候，赢祁和李阿姨都会点点头，或者彼此打声招呼。
    不过听李阿姨说，这半年来，她有好几次在街上遇到赢祁，对方都是直愣愣的就走过去了，好像没看到人一样，给他打招呼也似乎没听见……李阿姨说，这要不就是病情加重，要不就是心里有什么事压的。”
    “……”赢祁心中微微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