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被卖掉的小姑娘（终）

    唐兴发和朱长岭几年前就出狱了。
    唐兴发知道他老婆改嫁，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可他没想到夫妻两个最看重的儿子都给过继了。
    当初那么折腾，不惜卖掉女儿，不就是为了儿子能好好的养活下来吗，他以为不管再难，张苗都会带着儿子的，现在看来，都是一场空。
    女儿被他卖了，断绝了关系，靠自己考上大学，现在更是成为了有大本事的人。
    儿子成了别人家的，老婆成了别人家的，连家里的房子都岌岌可危，顶上漏了个大窟窿。
    他不甘心，打听了张苗的消息去找她，想着说不计前嫌让她回来，他们再把儿子要回来，这样就还是一个家。
    可张苗根本不愿意跟他回来，一个坐过牢的男人，有什么前途，听说孩子都当不了兵，再说她已经又生了，说来可笑，她跟后面的男人生的也是闺女，但这个闺女她疼得很，一点都不舍得使唤闺女干活，把闺女养成了娇气的性子。
    唐兴发没办法，被张苗现在的男人打了一顿，不敢再纠缠。
    他坐牢坐怕了，好不容易能出来，不想再进去。
    他又去找唐天宝，他的儿子现在叫刘老四爹，名字也改了叫刘聪，想当初他们两家都没有儿子，大哥别笑二哥，同病相怜，后来他有了儿子扬眉吐气，还暗暗觉得刘老四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已经长到十岁的唐天宝根本不认识他，对着他厮打了一番，让他滚。
    孩子长大了，才不要一个没见过面还坐过牢的罪犯当爹。
    唐兴发浑浑噩噩的，睡在勉强还能撑得住的破屋子里，每天听着的就是唐宁又研究出什么新型的种子了，唐宁又受到什么表彰了……
    偶尔他也会碰见朱长岭，拐着一条胳膊追他的傻儿子，要么被他傻儿子追着打。
    朱长岭的胳膊被砍伤以后没有好好治疗，在监狱里又骨折过，骨头错位没长好，从此留下后遗症，现在整只胳膊使不上劲，干不了重活。
    再加上这些年过的不如意的李桂兰，一家三口没事儿就在家里打架。
    有时候夫妻两个打，有时候打儿子，有时候被儿子打。
    热闹非凡，鸡犬不宁。
    日子就这么鸡零狗碎的过下去，唐宁获得的表彰上了新闻的时候，就是唐兴发被嘲讽到底的时候。
    突然有一天，唐兴发被激起了火性，他要张苗跟他一块去找唐宁。
    张苗有两个继子，只有这个小闺女是亲生的，继子大了跟她不是一条心，男人挣的钱也都给儿子攒着娶媳妇，她的日子过得也不好，两个人一拍即合，就去了。
    他们找到了京市，打听着找到农科所。
    唐宁没见他们，就是托人给他们带了话，要他俩复婚，复婚就给他们一笔钱。
    这俩人还真复婚了，当初的张苗可以卖掉女儿，又为了改嫁可以过继掉儿子，可现在，居然舍不下自己的小女儿，带着跟后夫生的小女儿回到了朱家村。
    唐兴发用唐宁给的钱修了新房子，为了挣面子还买了一台电视机，一家三口舒舒服服过了一段日子。
    可是等到钱用差不多的时候，本来就无可避免的矛盾，爆发了。
    “你不要在村子里，你不是说她是我姐吗，带我去找她！”小女儿指着电视里出现的人物，骄纵的哭闹。
    “她是我姐就得养我，你带我去，我让我姐养我！”
    唐兴发看不下去了，“你算哪门子的妹妹，我家天宝才应该正儿八经叫她姐。”
    张苗这个小闺女也不知道怎么教的，要吃要穿还好吃懒做，一点不满意就闹，跟唐宁比差远了。
    小女儿一听这话，闹的更加厉害，拉着张苗要她走，别在这个家。
    张苗和唐兴发干架，这基本上是固定曲目，最后惹急了的唐兴发打了那小闺女一顿，这下不得了了，张苗去厨房拿了把刀要跟唐兴发拼命。
    “你这是疯了你，把这么个东西当个宝贝，瞎了你的狗眼了张苗！当初咱们大妞那么好，你一点好吃的都舍不得留给她，天寒地冻的你让她去河边洗衣服，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弟弟乖不乖，有没有奶吃……”
    唐兴发骂张苗，骂着骂着说不下去了，蹲在门槛上低着头打自己的脸。
    “那是个多好的闺女啊，每回下工，不是喊着爹你渴了吗，就是爹你累不累，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不知道多体贴，我怎么就能卖了她呢，我怎么能卖了我闺女呢……”
    唐兴发说一句，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张苗身子像是定住了一般，菜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嚎啕大哭。
    “报应啊，都是报应！”
    那个知道心疼他们，体贴他们的孩子，被他们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们真是鬼迷心窍造了孽，做出那种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小闺女看看这两个人，“神经病吧，你们不愿意带我去，我自己去！”
    她进屋子里翻箱倒柜找钱，找完就要走，被张苗拦着，不料她用力推了张苗一把，看也不看被她推倒在地的妈妈，直接走人。
    “我错了呀……我知道错了，老天爷……”
    张苗眼眶酸疼的厉害，却流不出眼泪。
    她喃喃得说道，谁也没有给她回应，老天爷没有，坐在门槛上木呆呆的唐兴发也没有。
    不是所有错误都值得原谅，张苗和唐兴发注定后半辈子都要日日夜夜仿佛咀嚼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品尝着锥心蚀骨的悔恨，方能告慰唐大妞那被侮辱和损害的短暂一生。
    这也是唐宁让他们复婚的原因，分开了，伤害就降低了，两个没心没肺的人，啥也不想总能活下去。
    只有时时刻刻在眼前，一家人中间缺少的那个大窟窿，是始终绕不过去的坑。
    张苗和唐兴发从此沉默下来，麻木的很，知道唐宁的死讯传来，他们也没再去京市，只是按照习俗在地头给她起了个小坟包，埋了点她还留在家里的那点可怜的东西。
    一辈子很快，有的人轰轰烈烈青史留名。
    有的人麻木不仁浑浑噩噩。
    大家都会走向同样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