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老师，你把我教的太好了

    夜晚，黎明城堡。
    送走了两位不速之客后，拉克珊娜让塞拉斯退了下去，独自一人坐在王座上，陷入了沉思。
    “老师，你认为卢锡安所说之事，我们有重视的必要吗？”
    “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沉稳的声音在拉克珊娜的脑海中响起：
    “如果真按照他所说，他们需要的人只有你。”
    “是啊...”
    拉克珊娜自嘲的笑了笑：
    “我也是不是以前那个善良的小女孩了，若是换作几年前，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吧。”
    卢锡安提出让她加入驱逐暗影的阵营，并表明，她是对方所见最光明之人。
    也是最有希望抗击暗影之人。
    但是...
    现在的她，已经无法抛下德玛西亚，因为一个要救世的可能性，而去草率拼命...
    她的视线扫过下方空着的八个座位，尤其在大元帅的位置上停了良久：
    “拯救世界...真是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目标。但我的心很小，只装得下德玛西亚。”
    拉克珊娜最终还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对卢锡安等人的请求不予理会。
    她和卢锡安他们不同，并不认为暗影岛的那位国王，能够翻起太大的波澜。
    要真的会有问题...
    “老师...诺克萨斯帝国，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呢？”
    她的目光回转到手边的魔法书上，素手在上面轻轻摩挲。
    问出这句话时，拉克珊娜的脑海里涌起了无数回忆...那些都是她老师教导她的画面。
    要是没有自己老师的出现，她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会像今天这样出色。
    对此，拉克珊娜异常感激。
    哪怕是心里对后面发生的事情有预期，但她还是期盼着一个两全的结果。
    一道蓝色细流从魔法书中涌了出来，于拉克珊娜的面前，凝聚成了一道水流形成的人影：
    “拉克珊娜...你成长了！”
    拉克珊娜缓缓从王座上站起身，她的身子正在因为某种情绪而微微颤抖，但她仍旧坚持着站了起来。
    倔强的目光直视着眼前人影的面容，与她曾经预料的一样...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甚至已经见过太多面。
    忽然，她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如同她在心中预演了无数遍那样, 她提起裙摆微微躬下身, 向对面之人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学生礼：
    瑞恩·梅雷迪斯。
    符文之地现今存在最强大的法师, 符文魔法的创立者，诺克萨斯崔法利议会长...
    无数的头衔, 才能将眼前之人的才华表达一二。
    或者说...那天瑞恩的出现, 让她能够正视那个自己一直都想规避的事实。
    十数年的朝夕相处...她内心早已清楚，魔法书的灵魂, 无论是说话语气还是习惯，都和当年的瑞恩一模一样。
    自己的老师...还是和十数年前一模一样，岁月好似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拉克珊娜, 看你的模样, 似乎对我们的这次相遇, 已经预演了无数次。”瑞恩微笑道。
    拉克珊娜摇了摇头, 叹息道：“或许，我内心更期盼老师给我一个否认的答案吧。哪怕, 我早已经知道了真相。”
    “作为我的学生，你有权知道一切，我也无须隐瞒。”
    从瑞恩的话语里, 拉克珊娜听出了他的坦然。
    是啊...他从未在她面前遮掩身份。
    拉克珊娜嘴角悄然弯起：“老师，如果我还是那个冕卫家的小姑娘, 或许会因为听到你的身份而欣喜若狂。但...”
    “老师，您把我教的太好了！”
    锵！
    一道银光闪过。
    面对近在咫尺的剑尖，瑞恩的面色没有丝毫起伏，甚至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
    他的手轻轻张开，一把刻有诺克萨斯国徽的长刀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老师...你教会了我怎么施展第一个魔法，教会了我怎么成为一个合格的法师。除此之外...你也教会了我怎么做一个德玛西亚人，教会了我如何拯救自己的国家。”
    拉克珊娜说着抬起了头，举着长剑的手带着决然。
    光明魔法的能量附着在其上，德玛西亚王剑闪烁起了耀眼的光芒。
    在瑞恩的培养下，她绝非是那个只会施展魔法的普通法师。
    刀剑、格斗、法术、弓弩、骑术、知识、国策、见识...
    正如她自己所说，瑞恩将她教的太好了。
    叮！！！
    长刀与王剑碰撞，发出一声金铁交接的脆响。
    两者碰撞产生的余波，迅速向外扩散，但却都打击在了白色的光罩上，最终消弭于无形，一点动静都没有传出。
    拉克珊娜面色坚毅，手中的长剑连连挥舞，附着她的魔法，毫不留情的向瑞恩斩去。
    瑞恩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人，德玛西亚同样是她最珍重的地方。
    为此，她今日愿以象征德玛西亚王权的宝剑，去迎战她最敬爱的老师。
    瑞恩面色依旧，哪怕只是一缕残魂，手中的长刀也是舞的密不透风，使拉克珊娜的攻击未能有丝毫见效。
    “剑技而言，你远胜于劳伦特家的小姐。”
    拉克珊娜嘴角微翘，手里长剑攻击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她还记得自己未来接近劳伦特小姐时, 展现出的拙劣剑技，那会完全是一副初学者的模样。
    谁又能想到，柔弱的冕卫小姐, 实际上还是一位剑术大师。
    她一直很认同自己老师所说的一句话：
    “强大之人，当没有弱点。”
    铮！
    拉克珊娜手中剑发出一声轻吟，数道光芒被甩出, 在半空中凝聚成了数个光点，从中发出了耀眼的光束，直直朝着瑞恩射击而下。
    “法术的运用也没有落下，隐藏自己真实攻击这一点，你做的很好。”
    在这让人眼睛都睁不开的环境中，一把剑悄无声息的奔袭，直朝瑞恩的心而去。
    仅差一寸的地方，却是被长刀挡住。
    叮！
    水流长刀横档在瑞恩胸前，看似并无与什么有碰撞，却是发出了一声轻响。
    在他的面前，拉克珊娜右手保持着握持刺剑的动作，脸上挂着些许的遗憾。
    利用光魔法，她将长剑的踪迹隐秘了，更是借助光束隐藏了自己的身形。
    哪怕是如此，也没有伤到瑞恩分毫。
    但这次的攻击过后，能够很明显的看出，瑞恩这具水流凝聚的身体，变淡了许多。
    拉克珊娜没有继续发动攻击，反而是脸上挂上了犹豫。
    对方已经是随时都要消散的模样，她或许只要在攻击一次，就能瑞恩这部分残魂彻底抹除。
    她的面色变了几变，手中的剑慢慢提起。
    如果，她能击败自己的老师，她相信...诺克萨斯笼罩在德玛西亚上空的阴影，至少能消散许多。
    但最终...她的剑，还是缓缓放下了。
    噌！
    她轻叹了一口气，将手中长剑归入到了剑鞘之中。
    “老师，我输了！”
    做不到...
    之前的那几剑，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眼前之人...是一路陪伴她至今，教导她成为现在模样的老师啊...
    “你还是和以前那般善良。”瑞恩摇了摇头。
    他这只不过是早年分魂进诱魂卷中的残魂，并不能算的上太强。
    哪怕有拉克珊娜的一直蕴养，但其拥有的能量还是十分有限。
    只要拉克珊娜在挥出一剑，他仅剩的能量绝对无法抵抗。
    拉克珊娜也知道这一点，但到了最后，她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将最后一剑斩出。
    拉克珊娜神情复杂，自嘲的笑了笑。
    德玛西亚和自己老师...
    似乎，她又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瑞恩手中长刀渐渐消散，似乎要消散的手掌的前伸，摸了摸拉克珊娜金色的秀发。
    拉克珊娜没有抗拒，恍惚间觉得回到了十数年前，看到了那个如父如友陪伴自己的男人...
    “至于德玛西亚...”瑞恩的身影渐渐消散，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去争取吧，拉克珊娜，用尽自己所能，去驱散诺克萨斯对德玛西亚的影响。而这，就作为我最杰出的学徒，德玛西亚光辉女皇-拉克珊娜·冕卫出师后的第一个挑战吧。”
    说完...他的身影缓缓消散...这一缕残魂，也完成了他的使命。
    十数年的时间，他培养出了一位出色的法师、一位得体的贵族小姐，一位冉冉升起的新王...
    拉克珊娜望着消散的瑞恩，怅然若失的瘫坐在王座上。
    她的指尖轻轻滑过魔法书，但却再也感受不到自己老师的任何痕迹。
    她，出师了...
    ......
    暗影岛。
    幽深暗淡的空间内，茫茫黑雾无边扩散。
    毫无征兆地，轻柔婉转的乐曲声自黑雾中响起。
    他的脑海中忘记了许多事，却记得这只古旧的音乐盒——他大婚当日收到的礼物。
    王后很喜欢它，将它摆在床边的矮柜上，清晨与傍晚，王后都会旋转底部，让音乐在卧房内流淌。
    有时她会沐浴晨光轻声浅唱，有时她会梳理柔顺的亚麻色长发...
    她的面孔...
    佛耶戈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想起她的美好。
    每当佛耶戈回想起她时，她的样貌都不尽相同。
    有时，她的眼距较宽，两腮太窄；有时，她手上不见了裁缝女工常见的老茧；有时，她的双手又被剪刀握柄和顶针摩得粗糙变形。
    她有时身穿柔软的丝绸，有时只是简朴的工装罩衣，还有的时候，一丝不挂。
    她的形貌变化无常，又始终如初，她从来不曾真实过，却一直就在咫尺。
    佛耶戈的胸口空荡荡的，他已不再拥有心脏，只有一叶幽魂残存，每每因回想过去而再次撕裂...
    那音乐还在黑雾中缠绕、回荡，正在对他轻声诉说着什么，它似乎浸透了哀愁，没有尽头...无法估量的忧伤。
    他的爱人，他的王后，去哪了？
    她是唯一的星光，看顾着他的长路。
    自她离去，前方所剩的只有黑暗和焦土般的破败。
    他现在明白了，黑雾是他沉重且无休止的悲伤，自他破败的心中不停地涌出。
    黑雾见证了他的爱，见证了那些早已逝去的动人时光...远不止如此，还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曾被剥夺的一切。
    茫茫大雾，是他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哀痛。
    “伊苏尔德，我的爱，我的最爱！”
    “伊苏尔德，你在何处？”
    “你，为何不回到我的身边？”
    死亡的泥沼，破败的迷惘，佛耶戈不曾畏惧，他只怕再也牵不到那双温暖的手，再也看不到那双落满星光的眼眸。
    黑雾尽头，他的王后正亭亭而待。
    噔，噔，噔——
    锁链划过地面的骇人声响回荡在石壁中。
    石墙内外，皆笼罩着非自然形成的迷雾，一道可怕的幽魂恶灵来到残破的墙垣边，他穿过迷雾，邪魅的尸绿色荧光在他脖颈周围，不断闪烁，看起来诡异至极。
    恶灵举起手中的灯笼，不是为了照亮四周，而是为了看清灯笼里面。
    在恶灵的注视下，小球疯狂飞舞起来，似乎是想要躲避对方残酷的目光。
    恶灵冷硬的嘴角泛起一抹渗人的诡笑，露出闪光的尖牙，每一颗星光都是他的宝贝。
    他放下灯笼，向迷雾的中心靠拢。
    走近了，铁锁和灯笼脱离了恶灵的手掌，漂浮在他的身周。
    恶灵注视了一会儿，忽然伸出尖利的手指，用力握住插在地上的剑柄，随后猛地一扭。
    咔嚓——
    剑，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