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我比你懂”

    尹副总想来是真的生气了，整个人如同炸了毛的流浪猫一般，连带着五官都变得扭曲起来。
    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张承武这种分不清尊卑的人了。
    你一个小小的司机，安守本分就行了嘛。
    多嘴多舌的打断老板说话，你懂个毛的基础建材或者房地产啊。
    居然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你们村的砂石厂持续亏损。
    那县里的供应商不放水，你就是一粒砂石也别想运往市内。
    如果强运，直接跟你把出县城的交通要道都给封锁了，城管交巡路政等等部门一拦，光是罚款都能让你血本无归。
    这就是行业现状，垄断整条产业链的惯用手法，那帮供应商把从上到下都打典妥善了。
    尹志平虽然属于留洋的高质量管理人才，但对于行业内的潜规则还是非常清楚的。
    但今天的他却有些失策了，张承武既没有被他磅礴的气势吓到，也没有一个司机该有的思想觉悟。
    就见正在开车的张承武铿锵有力的道：“只要是有道理，人人都可以说话，尹副总您是行业权威，论资本操作方面的专业知识我或许不如你，但我就是干基建起家的，这里面的道道我比你懂！”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车内的气氛如同瞬间凝固了一样。
    副驾上的夏青已经处于呆滞状态中了，满脸不可思议的瞧着张承武，心中惊涛骇浪翻滚不息。
    她干文秘工作许多年了，大学也是文秘专业的，可以说从进入职场以来，就没有遇到像张承武这般大胆的人。
    而尹副总则被气得火冒三丈，怒发冲冠，要不是碍于身边坐着梦中女神，估计早就从身后锁张承武的脖子了。
    至于这段对话的主角宋琬则比较淡定，她起先也惊讶了会儿。
    但一想到自己这位司机是野路子出身，属于草莽英雄的范畴，便只是莞尔一笑了。
    “尹副总，张承武他第一天上班，不懂职场上的规矩，您别介意。”
    她这个“您”用的很是巧妙，既表达了对于尹志平这位集团副总裁的绝对尊重，也刻意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说到底，尹副总一上车就“小琬小琬”叫个不停，到底是让宋总有些不快了。
    哪晓得尹副总却根本就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见宋琬出言维护张承武，心中妒火更甚。
    如同开闸洪水，把县城供应商垄断现状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给陈述了出来。
    说完，他还学着外国人的模样摊了摊手，以表示自己非常大度，并没有因此没有生气。
    宋琬无奈笑笑，心中则是暗暗摇头。
    这个尹志平还真是锱铢必较，身为集团副总裁，居然跟一个司机斤斤计较起来，简直有失身份。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面对尹志平这个优质海龟的热烈追求，而一直无动于衷的具体原因。
    这男人太小气，成不了大事，怎么可能配得上自己。
    前排的张承武则撇撇嘴，轻笑道：“我对于县里的情况还是有些了解的，当年干建筑公司时，我就跟那群砂石霸打过交道。”
    “尹副总你说的绝对是实情，但你却忽略了一点。”
    “那便是人，无法无天的人哪里都有。”
    “他们依仗的无非是由金钱所构筑的势力网而已。”
    “这种关系看似牢不可破，但其实脆弱无比。”
    “像成润建设集团这种规模的企业，所要做的并不是去适应潜规则，而是要去打破潜规则。”
    “退一步说，难道有关领导就希望基础建材价格虚高，最终导致市场彻底失衡吗？”
    “砂石价格这么高，还不是那群小鬼在下面中饱私囊，暗通款曲所结的恶果。”
    “只要咱们从根源着手，由上到下的打通所有关节，我相信一定能够走通这条路，获得质优价廉的砂石！”
    张承武的这段话如同一记记重锤敲击在几人心头。
    谁又能想象得到，一个小小的，刚刚入职才一天的司机会有如此高远的见解。
    虽然这话不一定行的通，但其境界已经非常高了，属于总揽全局，一击即中的观点。
    宋琬表面上此刻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但其实她内心中早已翻起了滔天巨浪。
    这个张承武，他难道真的只是一名落魄的出租车司机吗？
    正思索着，身边的尹志平已经按耐不住了，就见他气急败坏的道。
    “你…你这是胡扯，简直就是乱讲一通！市场格局那么简单就可以打破吗？你要是真行，会在这当一个小小的司机？”
    尹副总显然急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直接就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的范畴。
    恰恰这一点是宋琬最为反感的，她微蹙秀眉，语气不满的说：“行了尹副总，咱们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孙经理的事容后再议，我得好好准备准备与吴行长的谈话思路了！”
    “靠边停车，尹总要下去了！”
    得到命令的张承武咧嘴一笑，立马就打开转向灯把沃尔沃停在了路边。
    尹志平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想要解释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处开始。
    抬头见宋琬一脸逐客的神态表情，他如同百爪挠心般难受。
    于是把头一低，神情落寞的推门下车。
    这回张承武提前打开了门锁，尹副总下的没有丝毫阻碍，直到沃尔沃走远，他才恶狠狠的跺跺脚，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小司机！”
    车内重归平静，窗外景色飞速闪过，刚刚畅谈了一番心中见解的张承武直觉得舒爽无比，连带着开车也有些飘了。
    限速四十的马路上被他开到了极致，忽然，后座上的宋琬开口说道：“像咱们这样的企业所要做的并不是去适应潜规则，而是要去打破潜规则。”
    “你这话在哪听说的？”
    宋琬怔怔出神，语气既像自说自话，又像是开口询问。
    张承武一愣，瞟了眼正在向自己猛摇头的夏青，又看了看后视镜中坐姿端正的宋琬。
    笑着反问道：“宋总，难道不是么？这种‘潜规则’即破坏了市场秩序，又阻碍了经济发展，明显贻害无穷啊。”
    看着一脸坚定的张承武，宋琬心神俱震，这段话何其熟悉，想当年那个人也说过，但此刻却是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