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突围与牺牲

    莎拉挥舞沉重的石棒，带领维尔托克等人向森林的北边狂奔，但他们还是被阴影兽包围了。
    阴影兽通体雪白，匍匐在积雪上，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肉眼很难分辨。维尔托克的感知属性高达19点，仅目光扫视就能把它们看清楚。
    这些怪物大约有70多只。它们的外形酷似没有薄膜肉翼的大蝙蝠，前肢的后半段肌肉极其发达，仿佛要从光滑无毛的皮肤下面爆裂出来，但小臂是皮包骨头，有1.2米长，前肢末端长有一对三趾利爪，如同三把一尺长的内曲短剑。实际上，阴影兽的上半身很强壮，下半身却短小瘦弱，后背脊柱上长出一道鱼鳍般的骨刺，一直延伸到长长的尾巴，整体显得畸形丑陋。它们主要依靠前肢和尾巴在积雪上匍匐移动，由于身体扁平，并不会陷入雪层，反而能获得更迅捷的机动能力，这也是维尔托克他们被阴影兽群包围的主要原因。
    阴影兽是黑森林里的清道夫，平时昼伏夜行，以腐殖质、蠕虫、腐肉，甚至动物的粪便为食，薄而光滑的皮肤能够根据周围的环境迅速变色，极难被掠食者发现，锋利的爪子和尾刺是它们抵御天敌的武器。当雌性阴影潜伏者开始筑巢，害羞又神秘的阴影兽摇身一变，成为凶悍的领地守卫者，为了保护雌兽和巢穴里的卵，它们将不惜一切代价消灭有威胁的入侵者。
    阴影兽，二阶怪物，中等体型，雄性，拥有变色、坚硬利爪、群攻、轮转飞割的天赋能力。
    变色：阴影兽能够迅速变色，包括皮肤、血液、眼睛，完美融入环境。
    坚硬利爪：阴影兽的利爪、骨刺、尾刺都格外坚硬，堪比精铁，是出色的天然武器。
    群攻：阴影兽群懂得协同作战，通过穿插横移让敌人眼花缭乱，互相掩护，分割敌阵，很难被锁定，因为变色天赋让它们看起来都一个样。
    轮转飞割：阴影兽的体重较轻，尾巴长而有力，能够借助尾部的力量弹射到空中，身体抱成一团，再高速旋转，利用锋利的爪子、骨刺和尾刺割裂十米以内的敌人。必须小心阴影兽的尾巴，它弹射的力量与速度，配合坚硬锋利的尾刺足以洞穿品质优良的硬皮甲。好消息是，阴影兽的防御力很低，弓弩和长矛是对付它们的利器。
    听迈恩镇长介绍阴影兽的特点和亲眼所见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受。这七十多只畸形怪兽连眼珠子都是白色的，它们在雪地上时而匍匐低吼，时而横移跳跃。维尔托克只要盯住一只阴影兽超过三秒，它马上就会卷曲尾巴，借助惊人的弹力，朝旁边横着跳开，动作相当灵活，并在同伴的掩护下，雪白的身体紧贴着积雪，好像消失了一样。
    说实话，维尔托克锁定一只阴影兽都觉得费眼神，稍不注意，都有可能被其他阴影兽带偏视线，丢失最开始锁定的目标。
    维尔托克不知道其他人的眼力如何，但只要想象70多只颜色、大小都差不多的蛤蟆在自己面前乱蹦就能理解大家的感受，应该是想呕吐的感觉吧。
    问题是阴影兽并非无害的青蛙，它们拥有异常锋利的爪子，属于生命等阶为二的怪物。
    维尔托克面对秃耳屠夫都不害怕，但看到阴影兽群就心里发毛。它们的数量太多了，哪怕维尔托克有七只手、八只脚，一但陷入兽群也必死无疑。
    刚刚突围的时候，麦克斯失踪了，他可能是故意离开队伍。暗行猎手缺少正面对敌的能力，独自游荡反而更容易生存，其他职业者就不行。
    大家只能紧紧抱团，摆出最严密的铁桶阵，生怕被阴影兽分割队伍，再各个击破。盾卫士负责前后两个方向的防御，职业剑士护住两翼，把弓战士和维尔托克围在中间。莎拉独自在外围游弋，击杀所有靠近防御阵型的阴影兽。
    她疾速冲锋，庞大的身躯将地面上的积雪拉出两道飞扬的雪浪，沉重的石棍自下而上的反撩，划出一道十多米长的弧线，把一头阴影兽生生抽爆，连尸骨都飞到没影。
    莎拉的野蛮冲撞势不可挡又疾如闪电，十米之内无坚不摧，速度快的简直像瞬移。那种可怕的压迫感让维尔托克看得目瞪口呆。他总算知道胖厨娘为什么被叫作“不可阻挡的莎拉”，就凭这种力量与速度，任何武技在她的面前都是花里胡哨的东西，只有被碾压的份。
    维尔托克想到秃耳屠夫硬接莎拉的全力一击，只是受伤却没有死，他就不由得为自己之前的冒失感到一阵后怕。
    莎拉虽然勇猛，但她一个人无法解除队伍被阴影兽群包围的困境。阴影兽起初还围攻脱离了防御阵型的胖厨娘，被她用石头擀面杖敲成一个个的肉饼。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阴影兽学聪明了，它们躲着胖厨娘跑，并把半精灵职业者和维尔托克当成首要攻击目标。
    莎拉要照顾其他人，无法追出去太远，只能使用野蛮冲撞击杀那些试图偷袭防御阵型的阴影兽，但这种强力的战技肯定会严重消耗她的体能。
    盾卫士哈克布下的铁桶阵目前能够自保，移动速度就慢的感人。好在弓战士的利箭可以威胁到60米内的阴影兽。
    一只雪白阴影兽刚刚跳起来，被维尔托克的眼角余光扫到。他在人群中迅速张弓射箭，三棱羽箭卷起飘荡的雪花，准确命中阴影兽的脖颈。紧接着，又有十几支羽箭接踵而至，将那头阴影兽当场射杀。
    “维尔，干得漂亮！”三级弓战士教官一边夸赞维克多的箭术，一边用弓箭射中另一只阴影兽，羽箭的色彩为其他弓战士标出目标。
    二级弓战士都是神箭手，他们擅长疾速射击、移动射击、瞄准射击，但阴影兽和环境融为一体，又懂得彼此掩护，让二级弓战士眼花缭乱，很难锁定一个目标。而三级弓战士引燃秘血，激发盲射能力，凭借敏锐的直觉射中远处的敌人。箭羽的颜色如同一个显眼的标记，帮助二级弓战士集火中箭的阴影兽。
    弓战士教官如果不认识维尔托克，会以为他也是个三级弓战士，否则他怎么能用弓箭精准地命中难缠的阴影兽？
    但他们都亲眼目睹维尔托克的力量、速度、体能、战斗技巧，还有爆发力都不输给三级盾卫士、三级剑士、三级暗行猎手、三级弓战士。他似乎没有专长，又好像都是专长。
    半精灵职业者们不知道维尔托克是怎么做到的，却坚信他的前途无可限量。巴托姆老板说得没错，冒险者之家有维尔托克领导，才能重整旗鼓，夺回那些隐藏在城邦里的财富和产业。
    实际上，大家信赖并拥护维尔托克主要是因为受到他魅惑特质的影响，对他的看法都偏向好的一面。
    维尔托克对自己的魅惑特质也是一无所知，他现在没有别的想法，就竭尽所能地杀伤包围自己的阴影兽。
    不过，羽箭的穿刺伤害造成的致死效果很差，远不如刀剑劈斩那样立竿见影，即便三棱羽箭射中阴影兽的要害，它不拔出箭矢，一时半会也不会毙命。维尔托克宁愿等一等，让中箭的阴影兽慢慢死掉，但二级弓战士找不到自己的目标，追着中箭的阴影兽就是一轮疾速射击。
    十几支箭射杀一头阴影兽，这样的效率真不怎么样。但大家没有时间在这里慢慢耗，必须迅速又凶狠地杀伤阴影兽，迫使兽群退去，然后尽快突围。
    森林的另一边，时不时传来半兽人屠夫兴奋的嚎叫声。阴影兽的攻击对他们恐怕没有多少效果，而屠夫每杀死一只阴影兽，血怒值都会得到提升。如果阴影潜伏者不现身，半兽人屠夫在这片森林里反而占尽优势。
    冬天是阴影潜伏者产卵孵化的季节，它一般不会离开自己的巢穴。本来，休兰特的龙骑兵利用阴影潜伏者守护巢穴的特点，先清剿它的兽群爪牙，再对付落单的阴影潜伏者就会很容易。但他们没有来，阴影森林成了半兽人屠夫的主场。
    等秃耳屠夫杀散围攻自己的兽群，就能腾出手对付半精灵职业者。
    维尔托克的担心并没有持续太久。西南方向的森林深处，飞出两把犀利的石斧，呼啸着砸在半精灵职业者布置的紧密阵型上。
    秃耳屠夫浑身透出一层血光，站在一颗粗壮的松树旁边，狂笑着将一把把沉重的石头飞斧投向维尔托克所在的铁桶阵。凭借半兽人强大的爆发力，他投掷飞斧的射程达到夸张的150米，已远远超出弓弩、标枪的有效反击射程。
    维尔托克举弓射偏两把力道十足的飞斧，怒骂道：“秃耳的半兽人是个狗杂碎！”
    毫无疑问，秃耳屠夫是抛下了自己的同伴，独自突出阴影兽群的包围圈，特意跑过来用远程飞斧攻击半精灵职业者！
    秃耳的飞斧就算射得再准，飞行150多米的距离，半精灵职业者也都能轻松躲避，但大家在躲避飞斧的同时，铁桶阵型不可避免的出现散乱，立刻引起连锁反应。
    阴影兽群不顾一切地从四面八方扑过来，长而有力的尾巴顶着地面，像弹簧一样把自己弹射到半空中，扁平的身体蜷成一团，如同高速旋转的飞轮，狠狠地割向半精灵的头顶。
    随着阴影兽的切入，铁桶阵瞬间土崩瓦解。维尔托克的前后左右全是畸形丑陋的怪物，他立即丢弃战弓，抓住长剑，运转战斗呼吸法，一道冷冽的剑光如在岩缝中蜿蜒流动的溪水，掠过三只阴影兽的身体，将它们平整的切开，却没有伤到周围的半精灵同伴。
    半精灵职业者们来不及为维尔托克精妙绝伦的剑势叫好，纷纷引燃秘血，激发能力，和周围的阴影兽战作一团。
    一名二级剑士刚刚斩杀一只阴影兽，另一只阴影兽的利爪扫过他的小腿，护具和肌肉翻卷，鲜血横流。他只哼了半声，一把飞斧就砸中他的脑袋，喷洒的血溅在维尔托克皮甲上。
    盾卫士哈克发出怒吼，用岩皮术硬抗阴影兽的抓挠，挥舞装在手臂上的盾斧砸死两只怪物。
    “莎拉大姐，把维尔托克带出去！其他人分散掩护，再各自突围！”
    胖厨娘冲过来，惊散兽群，一把抓住维尔托克，转身就跑。阴影兽显然惧怕她的擀面杖，纷纷朝两侧躲避，转头去围攻分散的半精灵职业者。
    雪林的景色飞速倒退，维尔托克在莎拉肩膀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盾卫士哈克左突右冲，最后被阴影兽群淹没的一幕。
    秃耳屠夫无声狞笑，抓起自己的大斧，从战场的边缘悄悄追逐莎拉的背影。
    奎尔恩格拉集合十兄弟和蛮斗士的力量，击杀塔窟族首钢岩，晋升六阶屠杀者。秃耳决意独立杀死衰弱的莎拉，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治好内心的创伤，获得更强大的力量，然后他要去找那个给自己带来耻辱的圆耳朵半精灵复仇。
    胖厨娘不顾维尔托克的反对，扛着他在雪林中穿梭，一口气跑了几公里，把阴影兽全部甩掉，突然就停下脚步，将维尔托克放下来，说道：“维尔，我的孩子，你快走。”
    维尔托克已察觉到跟在后面的秃耳屠夫，他摇头说道：“不，我们一块走。”
    秃耳高大肥壮的身躯从大树后面站了出来，扛着斧头，冷冷地注视着莎拉。
    胖厨娘摸了摸维尔托克的脑袋，温和地笑道：“好，等我打死它，我们再一块走。但这场战斗，你别插手，我怕误伤你。”
    莎拉单手拖着擀面杖一步步地走向秃耳，积雪在她的脚下塌陷，留下一道笔直的痕迹。她向对手表达出清晰又强烈的意志：正面对决，谁也别跑。
    秃耳的体型比莎拉更加高大魁梧，但莎拉给他的感觉就像一座山峦迎面撞了过来，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令他的心灵承受着巨大压力。
    力量到了他们的这种程度，心灵意志的交锋往往可以决定生死胜败。
    秃耳明白，如果自己选择回避对手的锋芒，莎拉的心灵意志将直接冲上巅峰，对自己发起最猛烈的攻击，而自己会因为回避的念头产生畏惧心理，不能充分发挥全部实力，哪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是致命的。
    他想通过杀死眼前的强敌，弥合心灵创伤，就必须直面心灵意志的考验！
    裂岩部落的五阶屠夫深深吸了一口气，提着自己的斧头，以相同的速度朝莎拉走过去。
    双方越走越近，已到了触手可及的范围，同时停下脚步，沉默地对峙着。唯有不停息的风雪在呼呼流动。
    莎拉位于逆风，雪花扑在她的脸上，就稍稍眨了下眼皮。刚刚还静止不动的秃耳率先出手，大斧仿佛没有重量的雪花，瞬间劈向莎拉的头部。下一刻，看似轻盈的斧头就会变得沉重无比，能够劈开莎拉的脑袋。
    掌握了镜之心，对力量的轻重变化就可以随心所欲。
    莎拉歪了下头，但还是被半兽人屠夫的斧头斩在肩膀上。秃耳爆发力量，却感到自己的斧头好像劈中一块岩石，割裂莎拉的血肉受到强韧的阻力。
    莎拉任由秃耳屠夫劈斩自己的左肩，她抬起眼睛，眼眸中有冻结万物的深寒，右手的那根灰白色的石头擀面杖已变得晶莹剔透，表面产生几道细微的裂纹，结出一圈的冰晶。元素化的晶体石棍猛地捅在半兽人屠夫的胸腹部。
    冰霜在屠夫赤裸的皮肤上蔓延，蚕食代表血怒力量的红光。秃耳感到深重的寒意直透肺腑，要将自己彻底冻结。他发出猛烈的杀戮咆哮，提自己升血怒值，以对抗冰霜的侵袭。
    秃耳明明可以顶住压力，和莎拉僵持到底，看看是自己的斧头先劈开对方的身体，还是自己先被冰霜之力冻成冰棍。
    然而，莎拉引动的冰霜之力正侵蚀秃耳的血怒力量，勾起他内心深处的恐惧阴影。
    在秃耳的视线中，莎拉此刻的形象和一个长着圆耳朵的高大半精灵相重叠。或许，那不是半精灵，但秃耳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怪物的双拳闪耀白金色的光辉，只一拳就把他的父亲，裂岩部落的老酋长打的四分五裂。秃耳咆哮着，冲向杀死父亲的凶手，但自己引以为傲的血怒力量却被对方一击打散，连同自己的信心也彻底破灭。
    秃耳害怕了，他丢掉斧头，借助晶莹石棍的推力，倒飞十几米远，在雪地上摔了几个跟头，爬起来就往森林里仓惶逃窜。
    莎拉已无力追赶，又注意到影影绰绰的森林中，麦克斯和一个半兽人萨满正无声无息地交手。她果断丢掉晶化的石棍，拔出劈入肩骨的斧头，用冰霜之力封住恐怖的伤口，拉住赶过来的维尔托克往森林外面跑。
    “我们快走，后面还有敌人！”
    没过多久，维尔托克和莎拉冲出阴影森林，来到一大片被白雪覆盖的林间空地。
    冒险者之家的胖厨娘终于不能坚持，她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重重摔在雪地上，肩膀上伤口再次迸裂，汩汩的鲜血顿时染红了一片洁白无瑕的积雪。
    “莎拉，你怎么样了？”维尔托克抱住莎拉的脑袋，急切地问道。他用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努力弥合冒血的伤口。
    莎拉勉强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地说道：“维尔，我的孩子，谢谢你……我很抱歉，我已经走不动了……如果你能逃出去，我希望你能帮帮冒险者之家的孩子们。将来，你有机会去地母王座，就帮我问问远古守护者，祂们能不能原谅我这个罪人……”
    一直照顾维尔托克的胖厨娘莎拉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维尔托克沉默许久，贴到莎拉的耳畔，轻声说道：“祂们一定会原谅你的，我保证…….”
    “莎拉大姐一直把你当成她的儿子，其实她没有儿子，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应该都想起来了。”四级暗行猎手脚步蹒跚地走过来，低声对维尔托克说道。
    维尔托克头也不抬地问道：“莎拉有什么罪？”
    麦克斯摇了摇头，黯然说道：“我不知道那算什么罪过……莎拉大姐原本是赫默族的女战士，她在一场战斗中，吸收了肚子里的胎儿……她未出世的孩子应该是塔窟族，和莎拉大姐融为一体。然后，大姐就变成这副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