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活化物

    梦境竞技场演化的地底溶洞内，维克的多眼神冷峻而专注，手持一柄精铁短剑捅刺自己的腰腹，锋利的剑刃从右腰侧没入，割裂了肝脏、肠管、腹腔血管，然后贯穿身体，自左腰侧刺出。
    为了完成这次梦境试验，维克多大幅减弱自身的疼痛感，但保留完整的生理反应。随着短剑的拔出，腰部两侧的伤口立刻喷涌血液，腹腔内部也因为血管群的破裂而蕴满了血浆。
    这种伤势足够致命，普通的半精灵会在数秒钟内丧生，体质强壮的职业者也只能多活几分钟。即便维克多拥有自愈天赋，能够豁免大失血导致的死亡，但沉重伤势带来极度衰弱，无法移动，下肢瘫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痊愈。
    如果他强行战斗，伤口会重新撕裂，这就真的没命了。
    血肉之躯的生命形态终究脆弱，自愈天赋也并非想象中的那样强悍。
    滚热的鲜血汩汩地流出伤口，维克多皱着眉毛，用事先准备好的湖状药膏堵住腰侧两个血肉模湖的大洞，以粗暴的方式把药膏都塞进体内。
    药膏接触血液后变得异常粘稠，几乎瞬间止住流血，并在腹腔内部扩散蔓延。随后，维克多试着活动身体，惊讶地发现恐怖的伤势并没有给行动带来多少阻碍。随即，他以意念“透视”腹腔内部的情况，便看见湖状药膏以惊人的速度吸收淤血、破碎的脏器，再同血肉组织相互渗透，盘结成一个整体。
    湖状药膏表现出了非常明显的活物特性，它可以同化血肉，连接受损的血管、神经和内脏系统，维持正常的生理功能。随着时间的推移，湖状药膏逐渐失去活性，它们被血肉组织吸收、分化，最终修复维克多的血管、肠管和肝脏，以及肌肉和皮肤。
    短短二十分钟，可怕的伤势居然痊愈了，甚至没有在维克多的皮肤表面留下显眼痕迹。
    “真是不可思议！”
    维克多自言自语，凭借脑海中的药剂学知识，他太清楚药剂的极限在哪里，就算是顶级的秘药也不可能达到这种超出常理的治愈效果。
    他甚至认为湖状药膏假借药剂的外壳，其内在已不是药剂，属于某种特殊的活物。
    这么多天以来，维克多表面上为了追查小偷和失物，带人在小镇里招摇过市，暗地里他已充分演化了水蛇镇的环境，包括地表和地底溶洞。可以说，现在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水蛇镇。
    根据每次演化的时间差异，维克多对溶洞内的生物活动迹象有基本判断，能够确定尹森尼尔管家和克莉丝汀就藏在里面的某个位置。
    克莉丝汀是个魔裔半精灵，而尹森尼尔和私兵护卫多半经历过医师的特殊改造，再加上那只神秘的怪物，它们都非常危险。
    不过，地底溶洞面积宽阔，环境复杂，维克多想避开它们也容易。只是，他想拿到米德尔顿调制的生命畸变纯化药剂，还需要有人替他和魔裔半精灵周旋才行。
    赏金猎人来茵和他的同伴都在维克多的计划之中，等到他们采取行动，进入地底溶洞，追踪尹森尼尔就轮到维克多尾随其后，看看有没有机会趁乱取利。
    无论有没有抢夺生命畸变纯化药剂的机会，总之，离开水蛇镇的后路已经安排好了，维克多现在有充分的时间测试米德尔顿医师的研究成果。
    米德尔顿的试验笔记详细描述了生命畸变纯化药剂的制作方法、药剂特性和应有测试。
    那位心性偏执、扭曲的职业医师取出魔裔半精灵腹中的胎儿，使用秘药逆转它的生长过程，大幅削弱恶魔的血肉意志，将其还原成生命能量格外浓郁的药液。
    米德尔顿把这种药液当作强效催化剂使用，结合具体的药物配方，理论上可以用于移植、强力再生、有序畸变三类应用范围。
    比如，米德尔顿医师尝试将猫的眼睛移植给一位瞎眼的半精灵试验体，并且获得成功。可惜试验体恢复视力，还获得猫眼的锐利目光，但他的行为习惯越来越接近猫，最终丧失人性和理智。
    这肯定不是一次成功的试验，而类似的失败还有很多很多。
    成功定型的药剂应有其实只有两例，有序畸变和强力再生。而尹森尼尔管家也是参与有序畸变的试验体，还是最成功的例子。
    他定期服用米德尔顿调制的畸变药剂，胸腔内长出一个畸变器官，类似恶魔的心核。这个心核主要有两大功能，一是被动提升尹森尼尔的体质，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会变得愈发强壮；其次，尹森尼尔可以主动释放心核蕴藏的畸变能量，获得数倍于平时的力量，甚至改变自己的外形。
    理论上心核没有破损或枯萎，尹森尼尔很难被杀死。因为心核具有类似强力再生的部分功能，能够修复宿主的损伤，而代价是寿命缩短和畸变失控。
    另一方面，宿主必须定期服用畸变药剂，以维持心核的能量，一旦停药，后果不堪设想，大概率要被心核染化，彻底畸变成非人的怪物。
    最关键的是，心核的副作用是缩短宿主的寿命，无论他是否激发心核的能量，结果都一样。
    实际上，移植和有序畸变的副作用完全一致，都是减少寿命。而强力再生也没有延长寿命的效果。
    米德尔顿医师认为他的药剂研发试验还没有获得成功，他追求的是保持青春活力的长生，超凡力量的增长反而其次。
    因此，米德尔顿没有对自己使用生命畸变纯化药剂，就连尹森尼尔也沦为失败的试验体。按照米德尔顿的预估，尹森尼尔就只剩下13年的寿命，这还是以没有激发心核能量为前提。
    维克多在梦境竞技场可以肆无忌惮地拿自己做试验，奇怪的是有序畸变试验对他没有半点效果，而移植试验暂时没有条件进行，但刚刚的强力再生试验足够证明米德尔顿的研究成果属实。
    维克多推断试验的重点在于恶魔的血肉意志，即便它被大幅削弱，仍然保持惊人的活性。例如，强力再生药膏可以被当作一个特殊的生命活体，它的存活时间极短，浸润半精灵的体内后，由于对死亡的本能抗拒，就会吸收掉淤血、破碎的脏器，快速成长，修复宿主的损伤，使宿主能够活下去，它也能活下去。可惜，寄生活化物的生命短暂，最终还是被宿主吸收，来不及发生畸变，也不会产生严重的副作用。
    按照这条思路，畸变心核也是活体生命，它和宿主自身的血肉意志达到平衡，形成共生共存的关系。如果心核的血肉意志高于宿主，全面的畸变将不可逆转。可要是宿主的血肉意志高于心核，那心核就没有发育的机会。
    这似乎可以解释为，维克多的血肉意志高于半精灵职业者，镇长管家尹森尼尔接受畸变试验，体内能长出心核，但他就是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维克多自己也一头雾水，但生命畸变纯化药剂具备活化效应，已超出秘药学的领域，触及更底层的生命法则，还有更广泛的应有等待发掘，其意义重大，具有无可估量的研究价值！
    维克多对活化试验深深着迷，几乎忘记了外界时间的流逝，在梦境竞技场专心致志地研究生命畸的内容。
    然而，他这次休眠的时间太长了一点，睡了两天一夜都没苏醒。哈维和麦克斯难免担心，可由于维克多下过命令，没有重要的事情就别打扰他。
    哈维和麦克斯两人在遵循嘱咐还是叫醒他之间反复纠结。正好今天发生了一件意外，哈维终于找到理由，试着唤醒沉睡中的维克多。
    “大人，大人，醒醒……出事了。”
    在哈维锲而不舍地呼唤下，维克多总算睁开眼睛，起身坐起来，但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瞅了自己的手下，问道：“白发来茵那边有消息了？”
    所谓重要的事情，包括布置眼线盯梢白发来茵是否潜入镇长宅邸的密道，当赏金猎人采取行动，就是维克多进入地底溶洞的时刻。
    哈维见维克多安然无恙，便悄悄松了口气，旋即连连摇头，小声说道：“大人，不是那边的消息......是我们悬赏捉拿的小偷被人送过来了，就是那个叫斯蒂芬妮的小女孩。”
    “什么？”维克多撇了撇嘴，收拾糟糕的心情，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好吧，我下去见见她。”
    斯蒂芬妮穿一身灰色衣裤，戴一顶草帽，遮住半长不短的头发，看起来就像一个身材单薄的小男孩。她衣装整齐，眼神灵动，明显没有受到毒打虐待，这会正站在客厅的角落里，见到维克多从楼梯上走下来，连忙低下脑袋，手指绞着衣角，一副老实听话又可怜兮兮的模样。
    “大人。”老斥候麦克斯丢下小姑娘，快步迎向维克多，点头哈腰地说道：“今天中午，盗贼工会的老狼亲自把斯蒂芬妮带来。这孩子已经交代了，她是受贼头皮姆的指使，来摸我们的底……”
    维克多倒是没想到自己悬赏的窃贼会被人送过来。
    斯蒂芬妮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小角色，维克多拿她做文章不过是混淆视线，指控本镇的负责治安的卫队长派盗贼偷他的身份文书。如果镇长之死的消息传开，镇卫队诬陷他们是盗匪探子，他就以此为借口和胡塞尔互相泼脏水。
    按道理来讲，胡塞尔不会让斯蒂芬妮落入维克多的手中，她应该早被灭口才对。
    事情却出人意料，斯蒂芬妮非但没有死，竟然还是本地的盗贼工会把她交给维克多。其中的缘故很值得玩味。
    维克多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听取麦克斯的汇报。直到麦克斯说起，斯蒂芬妮的盗窃任务和她为了摆脱窃贼团伙，故意在壁橱上留下一道手印，维克多总算提起一丝兴趣。
    “你是说，贼头皮姆为米德尔顿镇长做事，他们杀了把你带进贼窝的‘好朋友’……你发现了这件事情，心里既害怕又愤怒，正好贼头命令你搜我们的包裹，找秘银武器和一枚三角形的金属徽记，因此你认为我们是来对付米德尔顿镇长的人，于是你故意留下手印提醒我们注意金手指团伙。这样就算你被杀了，我们调查金手指的线索，总能查到贼头皮姆和米德尔顿镇长的身上？”
    维克多冷澹的目光落在小女孩的脸上，听她弱弱地说了一声，“是的。”
    斯蒂芬妮的心跳频率相当稳定，并非她表现的这般惶恐无助。
    这个孩子可不简单啊。
    维克多暗暗忖道，但斯蒂芬妮的这套说辞确实和他的某些猜测相互印证。
    米德尔顿镇长暗中从事禁忌试验，未必就没有人追查。维克多怀疑赏金猎人来茵就是专门追猎魔裔的组织成员。来茵曾经在冒险者工会旅馆对哈维做了一个三角形手势，这个独特的手势显然和斯蒂芬妮口中的三角形徽记息息相关，从侧面证明米德尔顿一伙对追猎组织的特点有所了解。只是，米德尔顿找错了对象，误以为维克多他们才是追猎者。
    由此可以推测，真正的追猎者来茵出现在小花园的聚会场所，镇长管家尹森尼尔当机立断，杀米德尔顿灭口，然后带魔裔女主人逃进最隐蔽的地底溶洞。
    镇长被人谋杀，来茵又找不到足够的罪证，在城邦议会的压力之下，大概要放弃追查魔裔的线索，说不定还会被上级调离，接受组织问询。
    尹森尼尔和克莉丝汀躲过这段时期，基本上可以摆脱追踪，远离危险。
    他们早有准备，维克多只是恰巧撞上这件事情，引发一系列误会。
    前因后果大致就是这样，维克多却没有耐心向自己的手下解释清楚。麦克斯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突然半跪下来，恳切地说道：“大人，斯蒂芬妮只是个可怜的孤儿，我想求您发发善心，给她一条活路。”
    老斥候在边境生活了二十来年，抚养、训练遭塔窟族遗弃的孩子已成为他所信奉的道德习惯。何况斯蒂芬妮天赋出众，是个当暗行猎手的好苗子。
    麦克斯身负诅咒，自觉没机会晋升5级暗行猎手，但作为一名传法者，他还可以培养学徒。以斯蒂芬妮的条件，或许能满足他对于晋升尊者的期望。
    维克多能够理解老斥候的想法，就像他对露丝、洁西卡见猎心喜，将她们视为心智体变异的观察素材，说什么也不愿意抛弃那两个累赘。
    不得不说，斯蒂芬妮十来岁的年龄颇具迷惑性，维克多并不认为这样一个小女孩会对自己构成多少威胁，即便她可能有所隐瞒，可至少她说的那些内容与事实相互左证，再加上维克多现在满脑子都是生命畸变纯化药剂的试验思路，便颔首道：“好吧，她暂时可以留下，你负责看住她。等过些天，我们再讨论斯蒂芬妮的出路……现在，我要继续休眠，如果没什么大事千万别来打扰我。”
    麦克斯大喜，拍着胸口保证道：“大人您放心，我和哈维会看住斯蒂芬妮，绝对不给您添乱……哈维，你说是吧？”
    “啊？哦……好的。”哈维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想了想又补充说道：“不过，她想留下就得干活，露丝和洁西卡以后归她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