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半生

    一遍，第二遍，最后关卡。
    一个个精密的配件，就这么手手相传的列入‘合格区。’
    眼前面前的配件越来越少，对面儿依然没什么动静，徐婧的心情有些烦躁。
    放下手中的镊子，徐婧对看向她的同学表示：“稍等一下。”
    深呼吸，徐婧有些急躁的心情逐渐平复。
    她不是因为可能一无所获感到烦躁，而是担心这件事带来的后果。
    走的人越来越多，对留下的人来说也同样是沉重的打击及负担。
    作为项目的一助，确保人手也是徐婧的责任。
    她这会儿就觉着，自己可能要失职了。
    可做都已经做了，再怎么犹豫、急躁也不能改变已经和即将发生的。
    所以，徐婧将复杂的情绪压下，平静低头：“继续。”
    时间在寂静中变的漫长，眼看面前只剩最后两样配件。
    徐婧已经接受了现实，‘这次，恐怕又要有好几个要走的了。’
    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徐婧这会儿倒也不再纠结。
    强留也只是拖延时间，留住人，留不住心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动作不停，徐婧将最后两样配件检查完毕。
    合格！
    放下手中的镊子，摘掉头上戴的仪器。
    徐婧松了口气，微笑道：“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站在她对面的萧远没有回应，低头认真严肃的观察着眼前的配件。
    同时，脑海里一张张图纸停留跃过。
    他正在对照所有的配件与图纸是否存在偏差，从内到外的进行着比较。
    任何一样微小的诧异，都逃不出他的双眼。
    而这，极大消耗着他的脑力与体力。
    是的，此刻的萧远首次主动开启‘超脑风暴，’让自己进入超人状态。
    当最后一个配件过手，在他脑海里。
    所有的配件图样整齐排开，接着飞快组装成完整的试验品。
    数百张图纸在试验品右侧自上而下的滚动，试验品也随着图纸的滚动飞快转动。
    时而向左，时而向右，速度越来越快。
    滚动的图纸也开始自下而上的返回。
    最后，定格在编号为97的图纸上。
    放大，对照……
    “好了，辛苦各位了，看来试验品并没有什么问题。”
    摘掉仪器，何科掩饰着内心的失落，微笑说着：“但也不是全无收获，起码咱们知道问题不在设计上，收拾收拾都回去吧！”
    听到何科的说辞，有人无奈转身，也有人失落的停在原地。
    “那个，何科学长……”一名同学上前，表情纠结的盯着地面。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要说什么了。
    徐婧无奈，何科同样无奈，他们并不能改变任何人的想法与决定。
    只能尊重对方的选择，“明白了，希望你能找到更合适的项目。”
    “谢…”谢字还没说完，一直保持直立，闭眼站在原地的萧远徒然伸手：“97号。”
    看到摊开的手掌，众人表情诧愕的相互对视。
    这是要干嘛？
    徐婧第一个反应过来，飞快的拿起镊子，戴上设备走到萧远身边。
    97号。
    用镊子小心翼翼的夹起它，徐婧看着他的掌心犹豫了：“那个，学弟，你手心有汗。”
    “啊！”面色肃穆，浑身散发着‘大佬’气场的萧远，一秒破防。
    睁开眼尴尬的笑了笑，萧远轻声说着：“我忘了，对不起，学姐。”
    几分钟，97号配件被放在显微镜下。
    萧远吊证焦距，随后以一种极为熟悉的表现，将整个配件分解到最初的形态。
    “这里……”萧远指着一个位置，笃定道：“找到了，就是它。”
    抬头微笑，萧远让开位置说：“学姐，学长，你们来看看。”
    何科第一个上前观察，可看了看说：“好像没什么不对的。”
    “起开。”将他赶走，徐婧贴在上面。
    表情先是疑惑，随后是认真，再到一声‘啊’的惊叫。
    “我知道了，是电阻，电阻偏移了位置，对吗？”
    实际上，她根本没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眼前能看到的只有电阻，萧远所指的问题一定在这上面。
    所以，徐婧猜测是电阻的布置出现问题。
    萧远没有回应，只是轻笑着点了点头。
    “我看看。”何科急了，上前推开她贴在镜头前。
    徐婧后退几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算了，看在有发现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他好了。
    “不是，你们怎么看出来的？”何科抬起头，整个人还是懵的。
    这偏差得以微米来计算，凭肉眼就能看出对错，不是吧？！
    “样品的制备环节出了问题，我保证。”
    萧远的语气里，充满不容拒绝的自信与坚定。
    这，何科决定相信他的判断。
    “那现在怎么办？”何科看向徐婧和萧远，想要听听他们的意见。
    看了眼满脸灿笑的学弟，徐婧爽快说道：“当然是开工，用事实来说话了。”
    既然找到了‘问题’所在，当然是现场把它解决了。
    先前有多失落，此刻就有多亢奋。
    所有人交头接耳的向外走去，都讨论着这次的发现会不会成真。
    虽说还不能百分百确定。
    可大家的心劲儿都被提了起来，现在要做的就是将‘错误’改正。
    然后，再来一次。
    如果萧远的推测是真的，他们这次将会见到真正的‘反常霍尔效应。’
    这一幕，将具有跨时代的意义。
    “我要先通知老师。”何科表示要将薛老师请来。
    萧远张了张嘴，说：“那个，学长，等样品制作好了再找老师……更好些。”
    徐婧认可的点了点头，“还是先把样品制作出来好了。”
    听两人都这么说，何科也尽量克制自己的亢奋。
    “走走走，我已经等不及了。”快步走向门外，徐婧跟着回头说道：“学弟，快点啊！”
    点点头微笑跟上，经过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同学身旁时。
    萧远扭头轻声道：“同学，你不去吗？”
    听到他这么说，先前刚向何科表示要‘跳槽’的同学面色一红。
    “那个，我已经不是实验室的人了。”
    对方神色失落的低下头，眼角有些微红。
    为什么要在他做出决定的瞬间，给予他如此残忍的结果。
    他不是所谓的天才，更不是家底殷实的二代。
    他只是想要变的更优秀，想要抓紧每一个机会变的优秀。
    让自己所有的努力、付出都不会白费。
    他不想，也没有资格去浪费时间。
    他有错吗？
    不知道……
    也许有，也许没有。
    但这一次，他真的选错了。
    温热的手掌搭在肩头，比它更温暖的是萧远的声音：“同学，老师可没有批准你的申请。”
    抬起头看向他，灿烂温柔的笑容仿佛阳光般温暖：“现在，你还是实验室的一员，一起来吧！”
    今夜，实验室注定无眠。
    夜里十点，薛院士的电话打到徐婧的手机上：“学校说实验室还在工作，怎么回事，都不回去休息吗？”
    “做科学研究，要循序渐进，不能冒进。这样子你们的身体都垮了，还做什么实验？”
    听到老师有些生气的批评，徐婧笑的格外开心：“老师，我们可能有发现了。”
    “什么？”家里已经躺到床上的薛院士，瞬间坐直了腰。
    下一刻，老伴儿就看见他耷拉着拖鞋起身往外走。
    “等我，我现在就过去。”
    “没关系，我就看着你们做，有什么问题也好现场解决。”
    挂了电话，薛院士连忙换衣服：“马老师，我要出去一趟，你先睡吧！”
    薛院士的老伴儿也是老师，只是工作的地方不在清大，而是帝都师范学院。
    两人日常里，都是以‘老师’相互尊称。
    结婚四十余年，风雨同舟，恩爱如初。
    从未有过脸红、拌嘴，相敬如宾的走过大半辈子。
    这份感情，是薛老师比自身学术成就更骄傲的人生勋章。
    “是实验有进展了吗？”马老师披着外套出来了，笑盈盈的走上前帮他搭理领口。
    看着眼前白发斑驳的爱人，薛院士激动跳动的心脏放缓节拍。
    “对，小徐刚告诉我，萧远可能有所发现，他们现在正在调整样品。”
    “如果成功的话，时隔百年，反常霍尔效应将再一次出现。”
    听到爱人语气中的激动，帮他抚平西装褶皱的马老师淡淡笑道：“好，注意安全，看着点路。”
    “嗯，我去了。”低头亲吻马老师的额角，薛院士转身向门口走去。
    跟着他一直到门口，看着他穿上鞋，马老师轻声问：“天黑，小心脚下，要帮你准备早饭吗？”
    “不用了，明早我在食堂吃。”薛院士穿好了鞋，回过头像个炫耀的孩子一样看着她：“有结果，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雅然点头，等门关上。
    马老师等了几分钟后，才轻叹着返回房间。
    拉开床头旁的抽屉，从黄色的透明药瓶里倒出半粒药片：“看来，今晚又要靠你才能睡着了。”
    吞下半粒安眠药，马老师这才将外套脱下放在椅子上。
    随后，关掉床头灯。
    转了个身，面向着空荡荡的另一半，伸手摸着上面残余的温度轻声诉说：“薛老师，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