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52 就像澄澈的液晶屏幕一样

    打工第四日，上午。
    经过了几天的磨合，三人对自己的工作或学习内容都已经了然于心，与道场的学生们也渐渐熟悉了起来。虽然小天的性子比较冷清，但架不住学生们大多热情奔放——于是，三个外来人士快速地融入了这个小团体。
    “给你。”
    “谢谢。”银发少年从小夜手中接过装满箭矢的箭筒。
    “果然小天很厉害啊，成绩几乎没有什么波动呢。”回想起靶纸上齐整的孔洞，小夜由衷地赞叹道。
    小天摇摇头，表示这不算什么，甚至晃了晃手中的弓，“要试试吗。”
    “……诶？”小夜顿时一呆，连忙摆手，“我就不用了，我会用的武器只有刀而已。”
    “有什么关系嘛，试试又不花钱。”站在旁边位置上的俊太对着小夜挤眉弄眼，“只要美都子师范代同意——”
    “我当然同意！”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的美都子大手一挥，“对于我们这些武道修行者来说，体验不同的武器也是很重要的！”
    一番混乱过后，站在靶前，手持弓箭的小夜还有点迷糊。
    所以……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在一众人的目光洗礼下，小夜不得不硬着头皮举起弓箭。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这几天的实战训练中打翻了太多人，小夜完全感受到了周围的目光中的促狭之意。
    好吧，只是尝试一次的话……
    学着小天的样子，小夜拉开了弓。在美都子“姿势不错”的话语声中，箭矢从小夜手中飞出。
    ——一头戳进了训练场右侧的土堆里。
    小夜：“……”
    众学生：“……”
    未过三秒，周围的人纷纷大笑了起来，连美都子本人都没能忍住。
    毕竟小夜的箭飞行的方向……离箭靶实在有点远。
    “哈哈哈哈好强！我小时候第一次射箭都没歪成这样哈哈哈哈哈！”红发少年笑得前仰后合，“明明用刀的时候那么厉害，射箭的准头也太差了哈哈哈！”
    小夜倒是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将弓箭还给小天。
    “我确实不太擅长远程武器……用弓箭还不如直接把刀扔出去准。”小夜挠挠头，十分坦然地道。
    “哈哈哈说什么呢，这么远怎么可能扔准啦。”
    “这个距离的话其实还好。”
    “真的？那你扔扔看？”
    “唔，好啊。”
    话音落下，木刀从紫发少女手中径直飞出。没有开刃的刀尖狠狠撞在了远方箭靶的红心上，掉落在地。
    众学生：“……”
    这次的沉默比上次时间长得多，只有小天一脸淡定地鼓掌，孤零零的拍手声响彻在训练场中。
    反应慢半拍的桐叶：“你们……这是在玩什么？”
    小夜：（正色）扔刀。
    射箭训练之后，便是令人心情复杂的午饭时间。小天和桐叶曾经提出过去外面吃饭，不过小夜谢绝了两人的同行邀请，决定留在食堂吃饭。
    “因为这也是一种修炼”，虽然这么说着，但真实原因仅仅是因为——
    没有钱。
    43pd只能买两瓶矿泉水。
    而且还是常温的。
    不过不知为何，分头吃饭了两次之后，小天和桐叶突然一致决定和小夜一起吃食堂。理由依然是“这也是一种修炼”。
    ……骗鬼呐。
    小夜完全搞不懂另外两个人在想什么，俊太等人倒是乐于见到受苦的同胞增加。于是，训练结束后一起去食堂吃饭便成为了固定日常。
    下午的实战训练，小夜又一次轮到与桃乃对战。体验她带着特殊力量的箭矢已经是第二次，对于早有心理准备的小夜而言，区区恐惧丝毫不值得动容。
    而当这一天的训练彻底结束，三人正打算开始打扫工作时，小夜被美都子叫了出去。
    “请问，有什么事吗？”站在另一间未使用的空荡荡的训练室中，小夜有些疑惑地看着手持弓箭的美都子。
    “也不是什么大事。”橙发女性爽朗地笑着，示意小夜穿上防护服，“面试那天我们都没有使用武器对吧？我突然想和你真刀真枪地较量一次了。”
    说着，美都子气势满满地挥了挥手中的弓，“我自己的员工的实力，我当然要了解清楚。没问题吗？”
    “是，当然。”小夜点头。
    虽然不知美都子为何突然想要对练，不过对于小夜而言，与战斗相关的事永远都不是什么难题。
    “那么，请多指教。”
    向往常一样举起木刀，对上美都子的视线，小夜却突然一怔。
    那双和桃乃像极了的浅灰色眸子正在发光。
    和瞳色一致的，冰冷的光。
    与此同时，熟悉的感觉又一次贯穿全身。
    不，不只是熟悉而已。这份如出一辙的，冰冷而令人战栗的恐惧感——比起与桃乃战斗时，足足放大了十几倍。
    张弓搭箭，美都子凝视着对面的人，精神力的输出已经达到了最高级。
    恐惧之矢，这是河原家的祖传绝技。
    河原家人丁稀少，却经常出现具有感知型超能力天赋的族人。众所周知，感知型超能力的特性是对情绪的灵敏度较高，虽然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能够习得读心术一类的招式，但将这份超能力逆转过来的话，同样能够起到出人意料的作用。
    恐惧之矢正是这样一个招式。将“恐惧”这种感情灌注进超能力中，直接施加给对手的大脑。避无可避，无法躲闪，除非对方的精神力远强于施术者，不然绝对无法逃离恐惧之矢的影响。
    人类是行为会受到感情支配的动物。感受到恐惧时，无论是谁都会身体僵硬，精神涣散，难以拿出全部的实力战斗，心理素质稍弱的人甚至会因此彻底崩溃。
    好，既然小桃都说得那么玄乎了……就让我看看你的极限所在吧！
    美都子向一动不动的少女射出了箭。而下一刻，眼前的场景却推翻了美都子的所有推测。
    本以为已经手脚僵硬的少女行动了起来。和往常的实战训练相同的速度，精确地侧移一步，恰到好处地令美都子射出的箭支擦身而过。
    美都子惊疑地张大了眼睛，而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一支支箭矢连绵不断地射出，如果说小天的连续攻击像羽毛一样飘逸的话——美都子的攻击便是真正的子弹之幕，箭支与空气剧烈摩擦，甚至产生了点点火星。
    不过，这些丝毫没有给对方造成任何阻碍。
    美都子知道，小夜在实战训练中并未用出过最快速度，而现在也是一样。没有加快，也没有降低，依旧保持着和训练中一模一样的步伐，在精神力笼罩的枪林弹雨中轻巧地起舞。
    高频率的攻击压制着小夜难以前进，但脸色变了的却是美都子。
    她发觉事态和自己的想象完全不同。
    情急之下，精神力的激荡愈发剧烈。美都子已经拿出了自己的最快攻速，每一支箭矢都向着最刁钻的方向袭击。
    然后，被小夜用最合理、仿佛经过了计算机演算的步伐闪避开来。
    破空的风声不绝于耳，弓身在美都子的大力下弯成满月状——只要出现一点破绽，哪怕是微不可查的失误，都可以证明“恐惧”的情绪能量并没有失效。
    箭矢的密度降低，单体的威力和速度却明显提升。对方明显察觉到了这个变化，却没有做出任何改变。依旧是看起来岌岌可危的闪避方式，却能够用最短的移动距离、最经济的方式回避所有攻击。
    失神之下，弓手的攻势开始放缓。手持木刀的紫发少女终于逼近美都子身侧，刀尖轻轻指向美都子的咽喉。
    “那个……”或许是感觉到美都子最后的迟疑，她状似疑惑地发问，“美都子师范代，您还好吧？”
    美都子的视线落在对面的人脸上。那双浅紫的眸子还是那么明净而平和，和初见时毫无差别。
    就像是……澄澈的液晶屏幕一样。
    随着武田慌慌张张地推开门，对决被打断了。这位一直笑呵呵的大叔脸上罕见地带了几分惊慌与焦急，大声地说着——“仓库那边又出事了”。
    这下美都子也顾不上什么对练了。仓促地吩咐小夜今天的工作中止，尽快回到宿舍后，美都子便随武田匆匆离去了。
    一头雾水的小夜走出房门，正遇到站在门前的小天和桐叶。
    “诶，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嘛，因为美都子师范代摆出一副那么严肃的样子，有点好奇罢了。”桐叶哈哈地笑着解释。
    “其实我也很好奇，不过最后也只是打了一架而已。”小夜眨眨眼，表达自己的不解，“比起这些，刚才武田先生说的‘仓库出事了’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桐叶摇摇头，“我问过武田先生了，说是不需要我们帮忙。”
    “是吗……明天再详细地问一问好了。那，现在回宿舍吧？”
    “好。”
    夕阳的余晖下，三人并排向宿舍区行去。而一直没有开口的小天微微侧头，凝视着自己的同乡好友的侧脸。
    ——她的眼神平静如初，仿佛从不会泛起波澜。
    结束了自主训练后，顶着一头凌乱红毛的少年路过空荡荡的训练室窗下。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俊太突然愣了一下。
    “诶，小桃？你为什么在这里？”俊太不解地走向自己的青梅竹马，“这里的训练室不是已经不使用了吗？”
    少年没有得到回答。走近之后，他才发觉朋友的样子有些不对劲。
    棕色短发的少女手心已经全是冷汗。颤抖的手指没能握紧箭筒，令它倾倒在地，其中的箭支纷纷散落而出。
    桃乃浅灰的眸子中满是恐惧与茫然。
    作为河原未来的继承人，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恐惧之矢的作用原理——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刚才在这间训练室中，发生了绝不可能发生在人类身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