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36 不是最初、也不是最后

    夕阳西沉，无尽繁星点亮了夜空。
    “我猜现在至少九点了。”小杰望了望天空中星月的位置，摸着下巴说道。
    “我们也动身返程吧？时限马上就要到了。”小夜一边收拾手中的料理工具，一边说着。
    “别急嘛。”小玲对小夜挤挤眼睛，“我刚才想出来了一个好主意！”
    将众人叫到一起，小玲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大家，你们的那个哨子还在吧？”
    “嗯，一直没有用到。”小杰从怀里掏出流光溢彩的半透明哨子，悄悄耸了耸肩。
    ——与其说“没有用到”，还不如说“没来得及用到”。
    见小夜和小天也拿出了哨子，小玲嬉笑着揽住两人的肩膀，唯独把自己的哥哥孤零零地抛到一边，顺便无视了兄长的半月眼，“难道你们不好奇大叶先生说的‘救兵’吗？我可是超级好奇的，吹响之后三分钟就会来救我们——听起来简直像是神话一样。”
    “确实有点好奇……诶，难道说……”
    “就是那个‘难道说’啦！”
    得到小玲响亮的回答后，小夜顿时有些汗颜。
    认识了这么久，小夜基本能猜出这位好友的某些小心思。面对这种令人有探究欲望的问题，又正好有探究的机会，除非把小玲的双手绑起来，不然她一定会“追查真相”到底的。
    至于所谓的机会——
    “反正探险马上就要结束了，现在被判定出局也没有任何损失对吧？所以——”小玲晃了晃手里的哨子，“我们就吹一次试试看吧！”
    被少女星星眼的目光盯着的三人面面相觑。
    “呃，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像是谎报警情一样……”金毛少年在这种时候往往没有妹妹那么脱线，逻辑勉强维持在正常人的范围内。
    “没什么不好啦。如果救兵先生能在三分钟内赶到的话，说明他们肯定离我们不远，甚至是悄悄跟在我们身边保护我们吧？他们这么辛苦，我们在临别前向他们道谢也是理所当然的嘛。”说着，小玲煞有介事地展示身旁放着整整齐齐的三明治的盘子，“看，我连谢礼都准备好了。”
    “……哈？”但是那不只是普通的三明治吗……
    “对于辛苦工作到现在的救兵先生而言，能够填饱肚子的夜宵就是最合适的礼物。”小玲正色道。
    “……”三人再次交换眼神。
    “好像……说的也对？”小杰挠挠头，“小夜，小天，你们觉得呢？”
    “我倒是觉得怎样都好。”小夜也跟着挠挠头。
    小天似乎有些无奈地摇头，一副“拿家里的调皮孩子没办法”的神态，“试试也无妨。”
    “对吧对吧！那我们就一起吹吹看吧，首先要选择一个好站位……嗯，这边这边！”
    小杰：“站在哪里这种事无所谓啦……不对，等等！”
    小玲：“什么？”
    小杰：“小玲，你……刚才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技能对我释放了吧？！”
    小玲：“…………怎么会，我说的可都是真话。”
    小杰：“说这种话之前先把台词前的三秒沉默去掉啊混账妹妹！”
    一通鸡飞狗跳之后，吵吵闹闹的年轻人们总算做好了“召唤救兵”的准备。
    站在蕴含着星空的湖泊旁，四个哨子被同时拿起。
    “那么——准备，三，二，一！”
    清亮的哨声在湖面上奏响起来。四重音调叠加在一起，遥遥地升上天空，传达到夜幕的彼端。
    或许是受到了不可思议的哨声的感应，也或许只是个巧合——湖底，所有缤纷的石子都放射出了最耀眼的光芒。色泽不同的辉光融为一体，向着夜空高飞，化为平地而起的璀璨星河。
    星辰瀑布喷发了。
    少年少女们纷纷露出了惊诧的神情，早就忘记了继续吹气。而清越的哨音却依旧袅袅不绝，在喷薄而出的星光中盘旋环绕，与五光十色的瀑布一同成为彼方的大地上最醒目的指示标。
    在氤氲光雾中，两道身影出现了。
    它们拥有着流线型的身躯，琉璃般的羽毛。笔直的双翼微微震颤，令它们的速度比喷气式飞机更加迅疾，在深蓝的夜空中留下绚丽的光尾。
    一黄一红，两双柔和似水的眼眸将少年少女们的身影轻轻映在其中，又在星光的涌动中荡漾成一汪波纹。
    ——无限宝可梦，拉帝亚斯，拉帝欧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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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十一时。
    当立在岸边补给站的边缘许久的青年终于看到姗姗来迟的四道身影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距离截止时间还差一个小时。你们四个还真是实惠主义者呢。”
    “多谢夸奖，星海先生。”小玲毫不羞愧地接过了话头，“好不容易来这里一次，不争分夺秒地玩个痛快怎么行。”
    “呃，其实本来会更早一点的，路上发生了一点意外……”小夜努力做着苍白无力的解释。
    如果“吹哨子叫来了拉帝亚斯和拉帝欧斯并且与它们聊天玩耍吃夜宵忘记了时间”也算是意外的话。
    见到了救兵本尊之后，“三分钟内赶到”的谜团立刻便迎刃而解了——无限宝可梦拉帝亚斯与拉帝欧斯以超凡的飞行速度而著称，在三分钟内跨越大半个彼方之地是完全有可能做到的。
    反倒是能让远方的无限宝可梦也能听到的哨音更令人在意。可惜，吹响过一次之后的哨子变得四分五裂，无法对它进行什么研究了。
    叹气过后，银发青年又扬起了熟悉的温文尔雅的笑意，“那么，彼方之地的冒险感觉如何？”
    “当然是超级棒！星海先生，我发现了好多探险队都不知道的秘密哦，比如——”
    “好好，别光站在这里，一边回房间一边聊吧。”
    休假的一级搜查官带着四个新人训练家沿着沙滩漫步，前往岸边补给站深处的宿舍区。
    据星海说，火天王大叶带领的探险队已经结束工作，离开了彼方之地，现在的临时负责人名叫“远野快彦”。一听到这个名字，小杰和小玲立刻惊奇地表示“原来是城都地区的那位一级搜查官啊”，想必此人也是不逊于星海的有名人士。
    而明明身为训练家，却连训练家界最顶端的有名人士都不认识的小夜顿时觉得——自己需要做一个深刻的自我反省了。
    深夜十一点早就到了大多数人休息的时间，那位新负责人远野先生和他的团队也不例外。因此，众人没有去打扰他们，直接返回了自己的休息室。
    “明天一早就要返回红莲市，记得早些休息”——虽然星海临走前说了这样的话，但是一间装满了十岁新人的宿舍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安静下来的。
    洗漱完毕后，四人坐在床上，继续进行起了之前的话题。
    彼方之地的冒险这么有趣，不好好交换一下感想多亏啊——金毛兄妹如是说。
    “……因为地图册上写了赤岩沙漠的最大威胁不过是沙尘暴而已，所以我和沙漠蜻蜓就完全没有防备地横穿过去了。结果你们猜发生了什么？沙尘暴居然是一大群沙漠蜻蜓制造出来的，我们直接闯进了人家的地盘！”
    “我赌老哥你被追杀了至少十个小时~”
    “真的被追那么久我就要提前吹哨子了！”
    小夜一如既往地并没有积极发言。然而，越是仔细听另外三人的对话，小夜便越是觉得不对劲。
    那是一种很难言说的违和感。小杰和小玲的经历确实都很离奇，很惊险，但是……
    太「正常」了。
    没错，这一切的惊险，一切的离奇都是基于正常的认知体系下的，这和小夜对这半个月的旅程留下的印象完全不同。小夜本以为众人的交谈内容会更加奇特一些，因为——
    她本人确确实实经历了颠覆认知的「异常」。
    在小夜的思绪即将飞离躯壳时，其他三人的对话将其拽了回来。
    “诶，冰山小子你也看到了白光？”
    小天点点头，“在我找到月之心的遗迹中见到过。”
    “好奇怪啊。”小玲眨眨眼，“为什么我们三个人都会看到相似的白光呢……而且我和老哥还都被不知是真是假的宝可梦的虚影救了场。小夜小夜，你真的没有见到吗？”
    “没有，我可以确定。”小夜摇摇头。
    “唔……”小杰沉吟半晌，“果然是巧合？或者说是彼方之地特有的一种机关？”
    雪松林中的无名遗迹，赤岩沙漠，迷幻花谷，三个地点理应没有任何联系，却出现了类似的白光和各异的神秘力量。这其中究竟有怎样的奥秘，金毛兄妹甚至脑洞大开地揣测出了十几种可能，不过最终也没能真正锁定某个答案。
    他们踏上这块大地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对它的了解还远远不够多。至少在现在，他是无法解开这个谜题的。
    “彼方之地果然是个不可思议的地方”——最终，小玲也只好用这样的句子来对卧谈会进行草率的收尾了。
    聊天环节结束后，小夜没有立刻休息，而是随意找了个由头，推门走出了临时宿舍。
    夜晚的大海很平静。视线的尽头，海与天是同样的深蓝色，两者相互交融，如同一张笼罩整个世界的夜幕色屏障，填满了未眠者的视野。
    比起温暖的宿舍，夜里的海风确实更有助于快速思考。小夜静静地站在海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可惜天色太晚，没有办法将近期得到的信息记录在记事本上。等到明天回到红莲市再补上吧。
    小夜一边回顾着卧谈会的内容，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
    “怎么了？这么晚还不休息。”
    星海的声音从小夜背后响起。
    小夜回头，看着银发青年微笑着走到自己身旁，半开玩笑地说道，“能留在这里的时间只剩下几小时了，或许是不舍得在睡眠中把时间浪费掉吧？”
    “我猜你复述的是小玲的观点。”
    “哈哈，不愧是星海先生。”
    小夜仰头对星海笑了笑，“您才是，还不睡觉吗？”
    “我手头还有些工作要做。”星海简单地解释道。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凝视着漆黑的大海，一同沉默了十几秒。
    “星海先生，其实我有个问题想要问您。”
    “什么？”
    在青年投来的温和视线中，小夜语气平静地问道：“极地雪山的背后，究竟是怎样的地方呢？”
    星海顿时愣了愣，“为什么会想起问这个？”
    即使相处过的时间并不长，星海依旧能看出小夜并不是一个好奇心过度旺盛的人，不会仅仅因为“极地雪山背后有着面积最大的禁止进入区域”便向他问出这样的问题。或许……
    “是发生了什么吗？”星海试探地问道。
    “算是吧。”小夜点点头，“其实原本打算明天再报告给您的……过程可能有些长，会不会太耽误您的时间？”
    “当然不。”星海摇摇头，干脆拉着小夜在一处洁净的沙滩上坐下，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你想告诉我什么？”
    于是，按照早已在脑中滚动过好几遍的腹稿，小夜将有关“能够操控雷电的神秘人”的信息从头到尾，详细地讲述了出来。
    彼方之地位于最危险的未知之地“中极洋”的深处，除了联盟的探险队之外，理应绝不会有人踏足。但是，现在在这里却出现了危险而可疑的「人类」，这绝不是可以轻易无视的。小夜和小天都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为了不破坏先前的卧谈会的轻松气氛，很默契地一起选择了对其缄口不提。
    而听完小夜的叙述后，星海的神色也不出意料地严肃了下来。
    “谢谢，你尽快把这件事告诉我是正确的。”星海向小夜点点头，收起用来记录信息的手机，“我稍后就会将此事上报给联盟，你不必太担心。”
    不知是不是为了安慰小夜，星海甚至有心思开了个有些冷的玩笑，“从你描述的那个人的外貌来看，他说不定是几百年前就漂流到这里生存至今的野人呢。”
    “……确实有点像。”
    回忆一下那位险些杀死自己的“大猩猩”的样子，小夜也不禁莞尔。
    “不过，你真是遇到了不少了不得的事啊。或许这说明你的运气不错。”星海倚靠着背后的礁石，笑着叹道。
    “是啊。”小夜点点头，语气平淡地说着，“我自己都没想到会遇到这些事。先是到了百米高的巨树下……”
    星海微笑着点头。
    “见到了身高十米口吐人言的妙蛙花……”
    星海的笑容凝固了。
    “然后无意中发现神岭山竟然并不是山，而是一只巨大的庞岩怪……”
    星海的表情从僵硬转变成了愕然。
    “最后又遇到了彼方之地本来不该有的人类。这里真的是很不可思议的地方呢。”
    话音落下，小夜歪头打量了一下星海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果然，听起来很像梦话？”
    本应短暂的深夜闲谈并没有像两人想象的那般快速结束。
    月光下，紫发的少女神色平静地讲述着她认为需要让星海，或者说让宝可梦联盟知道的匪夷所思的信息。皎洁的月华洒在她的面庞上，将所有表情和神采都在雪白中过滤掉——或许正因为此，才显得少女的样子太过平静，甚至像是在谈论与自己毫不相关的其他人的故事。
    而作为发问者，也是倾听者的青年搜查官记录着超脱常理的怪谈，在某一刻突然意识到——
    今夜恐怕不是个平静的夜晚。
    无论是对于他，还是对于更多的人。
    夜色已浓，月到中天时，两人的谈话方才结束。
    小夜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进宿舍。金毛兄妹早已睡得香甜，而令小夜意外的是，小天居然还没有休息，此时正坐在床边，借着昏暗的床头灯写着什么。
    由于室友已经入睡，不方便谈话，小夜仅仅向小天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得到了对方的摇头作为回答。
    在用口型道“晚安”前，小夜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她小心地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那件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羽绒服，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递给小天。
    “谢谢你的衣服。已经洗干净了哦。”
    从小夜的口型和压低的气声中读出这句话后，小天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五遍。
    真的在意到这个程度吗？
    无奈归无奈，小天最终还是安静地接过自己的衣服，将其放入背包中，顺手将笔记本合上。
    “很晚了，睡觉吧。”
    看懂了小天的口型，小夜立刻点点头。
    “嗯，你也是。”
    待小夜把自己埋进柔软的被子里，小天关闭了床头灯。
    四人的宿舍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一旁的小窗透进来几缕星月的光。小夜睁着眼睛，凝望着屋内的暗色。
    ——彼方之地究竟是怎样的地方，她所遇到的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其实，一部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在和星海的谈话中，小夜并没有细讲妙蛙花青林所说过的话和对她的态度。但是，在巨木森林中经历的每一分钟都被小夜铭记在心，并且不止一次地回顾过。
    在小夜问出“我们之前有见过面吗”时，妙蛙花青林是这样回答的。
    “对汝而言，并未见过。”
    当时小夜并没有来得及细想，便被妙蛙花青林岔开了话题。但只要稍加思考，便会发现这其实是一句近乎于明示的暗示。
    对我而言，我们没有相见过。
    那么，对你而言，我们曾经相见过。
    你曾经见过我，我并未见过你——便等同于，过去的你曾经见过未来的我。
    推论的过程很简单易懂，得出的结论却有些匪夷所思。
    难道是时拉比觉得叶之心这个礼物不够有趣，又找上门来附赠了一次时空穿越吗？小夜甚至冒出过这种滑稽的想法。
    而无论她如何思考，这些猜测都没有了找当事人去验证的机会。
    在彼方之地的时间已经快要结束了。这里毕竟是常人难以到达的未知之地，或许这是他们来到彼方之地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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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
    【不是最初，也不是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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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二十八日凌晨三时二十二分，巨木森林。
    参天巨树发出了愤怒的沙沙声。它的枝叶和根茎通通化为无坚不摧的武器，在森林的上空张牙舞爪地摆动着。
    千年的生灵神色冷厉，那双赤色的眸子中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芒——它从出生开始就不曾是和善之辈，这才是御神木第三十二代守卫者青林真正的样子。
    而在它的对面，耀眼的紫色电芒像蛟龙一般跳动迸裂。操控雷电的人类阴森森地抬起眼，露出不似人形的狰狞面目。
    “七百年未见。”青林冷涩的嗓音在林间响彻，“城主，汝现今之姿态着实令吾痛心。”
    人类呲着牙，弓着身，发出低沉的兽吼声。它的目光越过妙蛙花，凝望着远方海岸线的方向。
    “望城主勿怪吾不念旧情。”在妙蛙花的背上，那朵朝天怒放的花朵闪烁起了危险的光，“吾不允许汝试图危害吾之挚友。今夜，汝休想跨过这里一步！”
    星月的华光降下，如同千年生灵背后虚幻的羽翼。
    “小友们。随吾一同，征战！”
    无数只草系宝可梦隐藏在阴影中，无声无息地进入了战斗态势。最中央的美丽花向前踏出几步，面上犹带着天真笑意，漆黑的瞳孔中映上了头顶的血月之华。
    然后——
    飞叶狂舞，电闪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