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时光两岸遥望极北的星辰 03

    （十二·父子）
    糸塚瑛也，堡垒骨干研究员之一的“糸塚博士”的儿子，其性情阴沉暴躁，古怪而难以相处。在八岁时辍学，随父一同入驻堡垒，至今已有六年整。他自幼便展现出了在生物科学领域的超常天赋，因此被父亲宠爱，几乎无论何时都会被父亲带在身边。
    光是浏览文件中简洁的文字，都能看出这位疯狂博士的儿子特质与星雨搜查官本人几乎完全相反。但是——很显然，她请缨“出演”这一角色并不是因为只有她的身高与糸塚瑛也最接近。
    粉发的少年正拖着步伐向一层最大的研究室走着。“他”的脚步慢而散乱，看起来缺乏气力，却又透着一丝烦躁感。
    雪白的研究室内一片混乱，研究员和打杂的喽啰都挤在一起，挑挑拣拣地收拾着实验用具。“少年”推门而入，见到其中的人后顿时“啧”了一声。
    他果断地转身就想离开，却因为背后传来的严厉声音而僵了僵。
    “站住！”人尚在中年，头发却已半白的男性绷着脸喊道，“不是让你去飞艇上等我吗？我现在没空照顾你——还有，你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少年”不耐烦地挪进屋，迅速地晃了一下手里捏着的电电虫。
    “瑛也！”
    中年人面露怒色，放下手中的物件大步走来，“我说过多少遍让你不要偷其他研究室的材料，是不是只有出了事需要担责任，你才能想起爸爸说过的话？偏偏还是在这种紧要关头，你……”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巨响透过微型收音器直接传入另外五人的战术头盔耳麦里，惊得西堀一抖，差点绊倒在房檐边。
    “几个破材料你当我稀罕！？”
    “少年”将昏迷不醒的电电虫狠狠甩在地上，幼虫小小的身体与堆叠的金属器具碰撞，叮叮咣咣地撞出一连串噪音。
    “还你！！”
    尽管已经共同相处多年，他突如其来的爆发还是吓得屋内其他研究员鸦雀无声。而始作俑者对他人怪异的目光视若无睹，快步走到属于自己的区域，开始闷头一通翻找。
    附近的设施还没有开始整理，头部贴满电极贴片的宝可梦呆呆愣愣地躺在实验台上，对外界的声光毫无反应。“少年”看过去的目光仿佛只是注视着无生命的物件，厌烦地将实验体推搡到一边，一副还在和父亲置气的样子。
    糸塚博士的神情却变得柔软了下来。他没有再责骂自己的儿子，而是轻声道，“瑛也，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你的要求我向来都会满足，不是吗？”
    “少年”没有说话。
    中年人走过去，偏头看向儿子的侧脸，“你在找什么，需要爸爸帮忙吗？”
    “……我的水族箱。”他别过脸，含糊不清地说道。
    “‘水族箱’啊……刚才我拜托人把它运到顶层的仓库了，再拿出来有点麻烦。不如……”
    “我现在就要！”
    见儿子瞪视过来的目光充满愤怒和质疑，糸塚博士叹了口气。
    “好吧。”中年人从自己的衬衫口袋中拿出一张卡，“这是我的电梯卡。大家都很忙，你就自己去找找看吧。”
    “少年”眼睛一亮，一把抓起卡片跑向门口。在推门之前，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半扭过身小声说，“明天我可以给你看我的实验记录。”
    话音未落，那一抹打着卷的粉发已经消失在门前。前后不搭的句子搞得研究室里的人一头雾水，只有少年的父亲接收到了那别别扭扭的示好，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他相信，他的儿子在未来一定能够超越他的成就，成为组织中……不。
    ——成为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先驱。
    人类的进化是不会停止的，不是吗？
    （十三·合流）
    当堡垒的骨干研究员、向来冷酷残忍的糸塚博士短暂地沉浸于温情与自豪之中时，“少年”已经走到了货梯前。
    手中的卡片在控制终端上轻轻碰触。货梯应声启动，权限仅次于分部长的指示令其从顶层快速降下——
    金属大门打开后，轿厢内部却并非空空如也。
    已经全副武装的五人从中沉默地走出。最后一人的脚步顿了顿，手掌轻轻落在“少年”的肩膀上。
    那是一个近似于安慰的、像是在诉说着“别为此而自责”的力度。
    “你做得很好。”
    （十四·定向）
    “破解成功。”
    青泽飞快地敲打着虚拟键盘。附在他手臂上的微型电脑通过数据接口与堡垒的大型计算机直接相连，在硬件上为翻越防火墙提供了最后一个必不可少的要素。
    “入侵核心监控系统有触动警报的危险，请求指示。”
    “继续入侵。”
    “是。”
    青泽暗一的手指在虚空中跳跃。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警报触动后会有什么后果，代码化作孤注一掷的利刃狠狠刺入这尊庞然大物的心脏。当刺耳的鸣笛伴随着满眼红光而起时，他沉着的声音盖过了外界的噪声。
    “监控显示，高生加教授被关在中控室旁的未启用器械室。”
    赤苇晃之反应极快地下令，“攻击数据库！”
    青泽应声，闪烁的字符串立刻在网路世界中调转目标，猛兽般闯入数据的储备处撕咬起来。
    毫无疑问——当数据库被入侵的警告出现，“敌人的目标是窃取资料”的第一反应便会深深印在对方势力的脑海中，这将会成为他们混淆视听、趁机救出目标的关键。
    来自公安部的黑客撤出监控系统后，入侵者的位置不出两秒便被堡垒锁定。监控画面中，距离这里最近的两个巡逻员马上就要破门而入。
    “与第二轮增援之间有三十秒左右的空隙。”站在后排的东江视线在几个监控点之间来回跳跃，冷静地汇报道。
    无需细讲，画面中显示的所谓“第二轮增援”的人数与配备的武器制造出了一种近乎张牙舞爪的气氛。而领头者面上并不见忧色，他一点头，简短地说，“小夜，我辅助你。”
    还穿着堡垒研究员长褂的搜查官上前半步，左手的精灵球发射器稳稳对准了大门。
    下一秒，门被宝可梦狠狠踹开。而红光几乎分毫不差地射出，在巡逻员与他们的宝可梦面前如火莲般扩张，变换成炎龙凶恶的模样。
    深红烈焰如同黑暗中的太阳，照亮了久不见光的资料室。
    （十五·分路）
    光线与能量流在空中的飞舞只持续了短暂的十几秒。
    极高速度的指令，一放即收的宝可梦，依靠精灵球发射器制造出的精准卡位——对于技艺不精的普通巡逻员而言，星雨搜查官的拿手好戏几乎是无法战胜的噩梦。
    当缭乱的光幕暂时熄灭，两个倒霉的卫兵已经躺在一片焦黑中生死不知。
    尽管如此，当六人冲出资料室时，增援者的脚步声与小型杀伤性武器碰撞摩擦的声音也已经气势汹汹地扑来。
    领队所选择的资料室位于t字交叉口前，没有被包夹的风险。但远远地看到增援军举起的手炮开始闪烁白光，神羽搜查官便清楚他们无法安然撤退了。
    “按照预备计划三分队，我断后。”他看向自己的副队长，“你带队去救人，在中控室汇合。”
    “了解。”
    星雨搜查官毫无犹豫地应答道。
    接到指令的人掉头转向，西堀搜查官与青泽调查员静无声息地跟上了她的步伐。爆炸声与烈风从身后涌来，隐约间还有血气在鼻前环绕着。
    她没有回头。
    （十六·杀机）
    离开堡垒的环形主体，踏入通往中控室的笔直通路的瞬间，无形的电磁波笼罩了周身的每一分空气。
    精灵球发射器就此罢工，最后派出的那只宝可梦也被强制归球，只有经过百般改良的战术头盔内置通讯还能勉强传达消息。作为先锋队的三人并不感到意外——如果在这种核心区域精灵球还能使用，他们反而会觉得意外。
    或许是断后组吸引了绝大多数火力，也或许是青泽不间断的对数据库的攻击迷惑了敌方视线，新的战斗人员并没有被派入核心区。他们有惊无险地击败看守者，闯入了本次行动的营救对象——高生加教授所在的器械室。
    年迈的教授像是被灌了什么强力催眠剂，正昏睡不醒，倒是省去了安抚目标的时间。青泽粗暴地将“国宝教授”抗在肩上，随着小队一路冲出房间。
    笔直的通路中依旧安静，只有被击败的守卫还横七竖八地躺在走廊边缘。星雨搜查官骤然停下了脚步。
    她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事已至此，她不认为坐镇堡垒的高层们还没有察觉到他们的目标。高生加教授被“请”到这个邪教团伙已经一年有余，无论他本人是否配合，想必都已经被迫参与了不少实验研究，也因此了解了堡垒的部分机密。对他们而言，试图救走高生加教授就像在触碰龙之逆鳞——
    而从目前所发生的一切来看，这条邪龙未免也太好脾气了。
    三人尝试着原路返回，却发现不知何时降下的安全门已经将这里彻底封锁。核心区的门与走廊都不是普通的暴力手段能够摧毁的，眼下的路竟只剩下前往中控室——这个按照常理来说，敌方最不希望他们靠近的地方。
    临时领队的眉毛微微蹙起。某个可怕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下一秒，她飞快地打开了通讯界面，却在“不要靠近核心区”几个字发出之前收到了来自队长的信息。
    [已甩开追兵，即将到达中控室]
    与此同时，青泽灵活的手指突然一僵。
    他罕见地茫然了几秒，才用勉强保持平静的话音念出了他在数据世界看到的一切。
    “堡垒的自毁程序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