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66 鹿车之列驶向古老异世

    精灵历1000年8月9日，深夜。
    白浪镇郊外，往日清冷的道路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人。
    阴沉的天空积满了乌云。夜幕下的风裹挟着凉意，为数不多的灯火也远在天边。而一片漆黑的荒野中突兀地挤满人影的景象本应很瘆得慌——奈何人影们实在太过聒噪，路过的汽车都被吵得踩了至少八脚油门，徒留一股尾气与噪音共舞，把最后一点恐怖色彩也熏了个一干二净。
    “哎我说，你们确定……真是这家伙？”其中一人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物件。
    他的伙伴翻了个白眼，“不然还能有什么？方圆百里就这么一个比皮卡丘高的东西。”
    “道理我都懂，但现在站在这儿，我觉得自己像个要加入邪教的疯子。”
    怪不得少年们嘀咕——实在是立在荒野路边的……形似石碑的物体，长相太过怪异。它通体深蓝，由岩石雕琢而成，其造型可谓崎岖坎坷之巅峰，上面长犄角下面长爪子，背后还有至少两米长的尾巴，靠近点都怕被扎出窟窿。而石碑上书写文字的笔触居然是血红色，花里胡哨的纹路被画得到处都是，离近点看都嫌刺眼。
    简而言之——这是个试图营造神秘氛围，却由于用力过猛而变成搞笑素材的路牌。
    连它的“路牌”身份都是几个先到的训练家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花纹里看出几个字：风雪战役参赛者候场点。
    来自主办方的短信只模糊地写着“夜晚开始入场”，连一个具体的时间都没有告知。于是，共计三百人的参赛者就这么满头问号地挤在这里，仿佛走丢了的多龙梅西亚般茫然无助。
    众所周知，宝可梦联盟公民热衷于奇装异服，而训练家是其中的重灾区。小夜放眼一望，见有人身穿钢铁盔甲，有人手提黑金重剑，泳装与棉袄齐飞，巫师帽共溜冰鞋一色，缤纷得不似此世，直令人恍恍惚惚。
    由于风雪战役的比赛过程会全程直播，小夜使用了身份保护的代号“北斗”报名参赛，衣着也由朴素的运动服切换成一身黑的可疑分子装束——当然，与周围人相比，区区一件黑风衣加大得挡住整张脸的礼帽根本不算什么。
    和传统的擂台赛相比，风雪战役娱乐性质更浓，参赛选手之间也没什么火药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换不知真假的小道情报。闹哄哄的景象持续了个把钟头——直到一阵悠长的号角声从山那边传来。
    那声音沉闷却清晰，所有人都下意识噤声，看向遥远的北边。
    黑暗中，先出现的是一道昏黄的光。
    号角声，鹿铃声，车轮滚动的声音，蹄子踩踏地面的声音，石子被弹飞的声音——无数嘈杂的声响混杂在一起，与光线一同扑面而来，在阴沉的夜幕中撕开了一条通向崭新世界的道路。
    站在最前排的少年少女们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油灯轻轻摇晃着，映得其后的来者影影绰绰，轮廓在昏黄色中飘忽不定。年轻的训练家们望着一架架庞然大物沿路驶来，在自己面前缓慢停下——那是由惊角鹿拉动的高大木车。
    它的样子并不陌生，或者说，每个训练家都在小学历史课本中见过这种西方的古代贵族所乘坐的鹿车。木质的车身上雕刻着复杂花纹，仿佛穿越历史而来的精美工艺品；两只惊角鹿立于车前，而一身复古布衣的车夫坐在它们身后，沉默地收紧手中的缰绳。
    令人惊讶的是，同样的鹿车竟源源不断，放眼一望至少有几十辆。鹿车的队尾淹没在夜色中，根本看不清何处为尽头。
    号角声停息。一个女人从最前方的鹿车上缓缓走下。
    她手中提着一盏油灯，身穿几百年前才会有的漆黑管家裙，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亮色，连火焰本应偏暖的光晕都无法驱散其周身的冷气。女人的面容很苍白，眉宇间永远沉着一股暮色，令人几乎分辨不出她的年龄。
    “感谢各位冒险者大人应我族三长老的号召来到这里。”女人用刻板的腔调说，“我名为桑迪，是各位的引路人。”
    她微微欠身，行了个标准的古代贵族礼，“请冒险者大人随我登上鹿车。”
    大概是鹿、车与人带来的古旧气息太过浓厚，闹腾的训练家们一言不发，安静得像被施加了禁言咒。直到顺着女人的指引依次登上鹿车，窃窃私语这才四处响起。
    “古代世界观哎……你看惊角鹿脖子上那鹿铃，都锈得像古董。”
    “唉，押题押错了，还以为今年肯定是未来科幻。”
    “管它古代现代，只要别像去年那样是恐怖片我就满足了……”
    小夜到得还算早，幸运地排到了靠前的鹿车。她的目光在油灯、鹿铃与车夫的布衣上流转而过，最终落向昏暗一片的木车里。
    座位上被铺了一层薄薄的布料，只能算是聊胜于无，乘坐体验对于习惯了柔软沙发的现代人而言依旧是一种折磨——好在喜欢旅行的训练家们早就坐遍自然界中除了沙发以外的一切，丝毫没有挑剔的打算。待号角再度响起，木车在清脆的鹿铃声中缓缓驶动，最后一丝压抑感也被打散，同车的训练家们都开开心心聊起了天。
    一架鹿车上可以承载三人，和小夜同乘的是一对来自平柑岛的姐弟，名叫寺岛莉玖和寺岛龙星。
    这对相貌相似的姐弟看起来没比小夜大多少，性格倒是一如南国人常态，活泼得像比小夜小八岁。鹿车启程后不到五分钟，小夜就把他们的姓名年龄生日住址妈妈骂人的语速爷爷打呼噜的频率等等都听了个遍。连接受过鬼斯通严格训练的皮丘都承受不住如此折磨，干脆一头栽进风衣衣兜里，耳不听为净。
    “所以北斗你是第一次参赛？我们是第二次哦！”
    “想要了解前辈们的经验的话就尽管来提问吧！”
    两个小孩一唱一和着，四只红眼睛闪闪发光，对着小夜露出极度相似的标准南国式笑容。而习惯于面对金毛兄妹的小夜镇定地判断面前两位的闪度还不足以花眼，平平静静地回答道，“我确实有一件事想问。”
    “什么什么？”
    “快说快说！”
    面对寺岛姐弟双簧般的抢话，小夜拿出关都人接待橘子群岛人的勇猛精神，礼貌地回以同样句式：“这就说这就说。你们没有带行李吗？”
    同乘的两位训练家双手空空，只有姐姐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小包，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装下旅行用具的样子。
    “这就是我们前辈的经验老道之处了。”莉玖骄傲地叉着腰，“风雪战役的老规矩，在比赛开始前，我们的所有行李都会被收走的。”
    “所以与其比赛后排队领行李，还不如把背包交给宝可梦中心寄存啦！”龙星以丝毫不输给姐姐的音量接话道。
    小夜愣了愣，“也就是说……等一下你们不打算换冬衣吗？”
    莉玖和龙星满面无辜地互相对视一眼，满脸都写着关都后辈的问题真奇怪。
    “大赛指南上不是写了嘛，今晚安排好住宿后会给参赛者发符合游戏时代的统一服装的。”姐姐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解释道。
    “你不用担心啦，前辈去年帮你验证过了！冰见家族给我们准备的衣服防寒性一级棒，根本不用添其他衣服！”弟弟大咧咧地拍了拍“后辈”的肩膀，摆出一副充满关怀的样子。
    小夜：“……”
    她看着这对姐弟身上的清凉夏装，不知第几次陷入了对南国人思考回路的怀疑中。
    “安排好住宿后会得到防寒衣”，道理我都明白，但是……
    我们是坐车上山，不是瞬移进宿舍啊。
    在小夜默默无语地打算换个话题时，之前那位领头的黑衣女管家桑迪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的声音朦朦胧胧，令人捉摸不透声源方向，直透着一股诡异感。
    “再次感谢各位冒险者大人来到这里。”桑迪说，“我族已经按照约定准备好丰厚的报酬。希望各位勇士踊跃参战，为三长老贡献你们的力量。”
    呆板的声音在鹿车之间回荡。寺岛姐弟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地告诉小夜，这是游戏正式开始前的“新手教学”环节，扮演故事中人的工作人员会向玩家透露一些背景信息。
    小夜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从“npc”的服装、行事作风以及鹿车队的出现中都可以看出，这届风雪战役是以古代的西方世界为背景的。
    不知不觉，鹿车已经驶入林间。夜空中稀疏的星辰被茂密的枝叶遮挡，只有车前悬挂的油灯勉强提供了微弱的光亮。随着灯座晃动，鹿车与树林的影子融为一体，一时间车外阴风呼啸，鬼影重重，不少人都开始打寒颤。
    “在进入伟大的冰系魔法师们的族地——风雪山庄之前，我需要告诫各位。”桑迪的话语声仍然在持续，“在你们被雇佣的时间内，请务必做你们应做之事。”
    “如果发现有人行为怪异，很遗憾——”风声中，女管家的语调也变得阴森可怖，“我们只好将他当做被恶魔附身的可怜人而烧死。”
    来到这里的训练家多多少少在网上查过攻略，闻听此言丝毫没有被吓住，纷纷一脸了然地点点头。
    风雪战役的淘汰规则很特殊。除去所有宝可梦无法作战等等常规条款外，还有一条特殊的禁令：
    “不可出戏”。
    在比赛过程中，参赛者必须扮演好自己被赋予的身份，决不能做出不符合身份的行为。比如，作为一位古代西方的冒险者，如果在npc面前大谈娱乐圈明星，百分之百会被兢兢业业的工作人员们以“被恶魔附身”为由架到火堆上，以在直播中附上八个角度特写的方式强制踢出局。
    因此，很多人都觉得风雪战役比起比赛，更像是一场大型沉浸式游乐项目。可惜此项目对战斗力和心脏坚强程度的要求实在太高，动辄剧情急转直下，或是打得山崩地裂日月无光，普通吃瓜网友只能看直播来过瘾。
    鹿车队朝着愈发阴暗的森林深处行驶。女管家的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地在参赛者们耳边落下，“忘了告诉各位——风雪山的夜路不太安全。正如我们所知，魔兽都是有趋光性的。”
    “我感到十分抱歉，但还请麻烦各位冒险者大人出手相助，保护好为您拉车的鹿儿们。”
    “——相信各位不会想要知道，失去鹿儿的鹿车在这漆黑的森林中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话音落下，异响四起。那声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像鬼怪在嚎叫，又像幼童在嬉笑，一时间满世界都是吱吱咯咯的怪声，配合阴天夜色的氛围，足以把胆小的人吓晕过去。
    “来啦来啦！这就是新手教程中的战斗环节！”
    “这里表现出色可是会得到奖励的！阿北，我们上！”
    南国的姐弟脑子里根本没长“害怕”这根弦，迫不及待地扔出了精灵球——然后用两只破球而出的刺甲贝差点把“阿北”穿成刺猬。
    鹿车里的空间实在太小，三个人加两只宝可梦立刻就挤作一团。倒霉的刺甲贝们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听从训练家的指令开始向门外喷射冰锥。
    夜幕下的树林暗影涌动，道路两边仿佛聚集着无数恶灵，只闻其声而无法捕捉其形。气势满满的冰锥横扫一路，却几乎什么都没碰到。
    险些被夹成三明治的小夜没有急着动手，波导之力先一步向周围蔓延，将一切生命活动的迹象都尽收眼底。
    作为“新手教学关”，森林中的来敌并不算棘手，只是一群咧着嘴发出怪声的幽灵系宝可梦罢了。但黑夜本就是幽灵的主场，它们几乎天衣无缝地融入夜色中，身形灵敏得惊人。训练家们一时没找到节奏，又身处颠簸的鹿车上，五花八门的招式丢出去不少，能伤到幽灵的却是寥寥无几。
    探清情形后，小夜拿出两枚红白球，轻声对里面的宝可梦说了些什么。
    下一刻，两道红光在车中一闪而过。橘色的火龙凭空出现在夜空中，沐浴着火光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而暗蓝色的小犬伏在火龙背上，敏锐地竖起了垂耳。
    幽灵的活动踪迹逃不过波导的感知，而只要能捕捉对手的位置，这场夜间的战斗根本难不倒喷火龙。
    鹿车上的训练家们寻声探头看去，随后齐齐目睹了震撼人心的一幕——炽烈的火焰从炎龙口中喷出，如同巨浪般映红夜空一角，汹涌澎湃地扑向漆黑的森林。
    “轰隆——”
    爆炸声炸得车夫——扮演这个龙套角色的冰见家年轻人——一脸空白，默默伸手掸了掸被火星烧出一个洞的布衣。
    养精蓄锐了一整天的喷火龙正愁浑身力气没处发泄，整只龙都兴奋得红红火火。每个利欧路指出的方向都遭到了惨无人道的轰炸，不知多少倒霉的幽灵宝可梦险些被烧成一缕青烟，纷纷鬼哭狼嚎地四处逃窜，场面一时惨不忍睹。
    饶是以南国训练家们的豪迈都纷纷被镇住了。和小夜同乘的姐弟倒是机灵得很，马上开开心心地指示刺甲贝们跟着喷火龙的方向打，烈火地狱瞬间升级为冰火两重天地狱，幽灵们几乎要怀疑究竟谁才是恶鬼。
    见此情景，其他人也不堪示弱，接连甩出擅长对抗幽灵的宝可梦，摧残起了这片森林。而理应作为被保护对象的惊角鹿满脸麻木地拉着木车往前跑，只希望车上这群人在保护它们不被幽灵攻击的同时，也保护一下它们的耳朵。
    不知经过了多久，幽灵的大潮渐渐消散。
    接到女管家桑迪的指示后，训练家们也纷纷收回自己搞破坏的宝可梦。打得热血上头的年轻人咂咂嘴，一副没过瘾的样子，吓得最后一只幸免于难的幽灵也赶紧逃之夭夭了。
    扮演领路人角色的这位女性心理素质相当过硬，目睹了这么一出人间惨剧后语调依旧毫无波澜，“感谢各位冒险者大人的倾力相助。请看向车外——”
    “我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风雪山庄。”
    下一秒，飞快掠过的漆黑林木与幽灵暗影一同褪去。
    云开见月，雨雾分明。在星月之光洒向大地的瞬间，所有人的面前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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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扮演女管家桑迪的工作人员：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可以镇定自若，面不改色，即使爆炸就在我身边发生，也依旧不皱一下眉头吗？因为在战斗开始的第一分钟，我的耳朵就已经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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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们，好久不见，我如约回来更新啦。接下来会和之前的速度一样，每周六更新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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