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七二 四方（二）

    正是数年前凰烬湖之外，有着一面之缘的月玲琅。
    那时的她已经是洞窍后期，击杀莽山六豺犹如杀鸡屠狗，几年不见，她现在已经是洞窍大圆满。
    收敛隐匿时，一身真气犹如巨鲸在渊，不可捉摸，但动作之间，又瞬间云蒸霞蔚，气象万千。
    虽然还是洞窍，但看她的气势，进阶食气也只是旦夕之间，难怪无论是自视甚高的郑横空，还是刚愎自用的柏凌芳，都对她非常客气。
    完全没有将她视为晚辈，而是当做同辈人看待。
    叶贯这些年进步也极快，但面对她时，依然感到一股莫大的压力。
    “师妹认识这小…叶观…道友？”
    看到两人的样子，一句话在柏凌芳舌尖滚了好几个圈，一口气都差点憋岔了，好不容易才吐了出来。
    听到柏凌芳的话，月琳琅明亮的眸子在叶贯脸上一转，缓缓移开。
    她眼神离开的那一刻，叶贯猛然轻松了许多，那种莫名的压力终于消失了, 全身不由自主紧绷的肌肉瞬间舒服了许多。
    但与此同时，一种奇异的空虚感也油然而生, 仿佛不被她注视就失去了什么一样, 心中不由更加讨厌柏凌芳了。
    这个老女人, 怎么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什么都要问。
    没有马上回答柏凌芳, 月琳琅注视着虚空，仿佛是在回忆什么一样，好一会才微笑着说道：
    “我们同出青阳观, 打小相识，那时候叶师兄对我们颇多照顾！”
    “哦…是…是这样呀！”
    柏凌芳干瘪地回了一句，其实，问题一出口, 她就知道了答案。
    无论是叶贯还是月琳琅，她都详细地了解过，自然知道他们同出青阳观。
    但她没想到的是，在竞争无比激烈的道童之争中, 月琳琅竟然和叶贯有着不同一般的友谊.
    更想不到的是, 成为天之骄女后，月琳琅还如此重视这份友谊。
    这样一来, 针对叶贯的种种方案必须立即改变了。
    仅仅一个月琳琅, 虽然会引起她的重视, 却还做不到哪一点，但月琳琅背后的人, 却是连真灵强者都不能忽视的存在, 更不要说他们这些注神势力了。
    “师尊知道元阳阁魔神殿新启，担心师兄被魔神残念影响, 特命我送来一枚镇神玉佩给师兄！”
    说到师尊的时候，月琳琅轻轻往空中拱了拱手以示尊重，然后取出一枚犹如冰晶一样的透明玉佩, 亲手佩戴到叶贯的腰带上。
    众人都被她的这一举动惊到了, 月琳琅代表的可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她背后那个高不可攀之人。
    这番表态, 实际上就相当于那个人的意思, 除非真灵上人亲自出手, 否则, 绝没有任何人胆敢违背她背后之人的意志。
    尺臂之间，呼吸相闻，一股从未有过的紧张波浪一样一股接一股地冲刷叶贯的心头。
    他只能竭力屏住呼吸，以免暴露自己的紧张，但依然有一股恬淡的清香飞入他的鼻孔。
    不是胭脂水粉的味道，而是女子独有的体香，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青阳观一别后，他们再没有见过面，怎么会有这种熟悉的香味呢？
    叶贯不由得有些疑惑。
    修炼者的记忆全力发动，他很快记起了这股香味的来源，竟然是横渡无尽河被鲤鱼精袭击的那次的记忆。
    当时，他被鲤鱼精追杀的狼狈无比，好不容易才击伤对方，自己也差点摔倒，被一个女子所搀扶。
    当时他就闻到了对方身上的这种香味，那时对方用衣服盖着手，他还以为对方有洁癖呢？
    想想少室九凤对自己莫名的援手和事后对自己的提醒，对方是谁已经呼之若出。
    “无尽河上搀扶之恩，一直不敢忘却！”
    某种奇怪的心理作用下，这句话突然脱口而出。
    话才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句话用在一个十几年不曾再见的女子身上，似乎有些唐突了。
    但月琳琅却并没有生气，只是抬起眼眸，流水一般的目光在叶贯脸上掠过，脸上忽然露出一个促狭地微笑：
    “不是江湖儿女江湖见、江湖散么，些许小事，怎么叶师兄还一直记在心上？”
    叶贯顿时被弄了大红脸，在心里狠狠骂了一遍自己当时莫名其妙的怯懦和退避，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道：
    “谁说的这句话，真是太不像话了，有的是可以忘，有的事却永远不能忘记。”
    然后涎着脸, 大胆凑到月琳琅的耳边, 笑嘻嘻地说道：
    “比如月师妹的几次援手之恩，我就永远不会忘记！”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 他心跳得极快极快，只要月琳琅有任何不悦的表示，他就准备立即后退道歉。
    对于月琳琅的反应，他其实没有任何把握，但前世的经验告诉他，在女孩子面前胆怯、退避是绝对不行的。
    无论有多忐忑，多不安，主动一点都不会错，因为不会有比退缩更差的结果。
    “油嘴滑舌！”
    对他的接近，月琳琅并没有厌烦的表示，只是嘴里轻啜啐了一口，低声嗔道：
    “小时候你那么老实，怎么十几年后，反而变得这么油腔滑调了！”
    一颗因不安而“砰砰砰”狂跳的心悄然回到腹中，无与伦比的幸福和温暖充斥着叶贯的身心，他毫不犹豫地说道：
    “现在的绝大多数时候，我也和以前一样老实的，只有面对某些人，我才会油腔滑调……”
    抬眼娇嗔地看了叶贯一眼，月琳琅轻声道：
    “满嘴骗人的谎话，信你才怪……”
    叶贯正要继续，却忽然感觉其他人看向自己的眼光有些异样，心下一突，赶紧压下种种心猿意马的不合适想法。
    不露痕迹地后退半步，保持着比别人亲密却又不显得太过突兀的距离，郑重向月琳琅施了一礼，正声道：
    “多谢尊师爱护，却不知尊师上下名讳？”
    有些好笑地看了叶贯一眼，月琳琅嘴角含笑，柔声道：
    “我师尊你也见过的，后来一直对你赞赏有加，正是少室九凤真人！”
    两人这般一唱一和哦，把边上的人看得听得暗暗心惊无比。
    忽然“啪”地一声响传来，确实柏凌芳狠狠给了水牧苒一巴掌，厉声呵斥道：
    “杨四海是你的弟子吧，竟敢胡言欺瞒我等，叶师弟既然是少室真人和吴真人看中之人，岂会是他嘴中那种人呢？
    险些让我等犯下大错，回去必得重罚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