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三六 布置（二）

    那人大步站起，却是一个年纪颇大的老者，大步走到门口，想看看这黑漆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黑影猛然被什么东西一分为二，一只黄金巨虎的虚影跳了出来，闪电般直扑老者。
    猝不及防之下，老者已经来不及施展其他手段, 本能地一拳打出。
    老虎的脸上露出一个人性化的冷笑，一个怪异、生涩，就像是将许多种声音混在一起的嗓音说道：
    “愚蠢的人类，竟然敢和我弑神爪硬碰，今天就像你这个村庄血祭……”
    说时迟那时快，一人一兽的拳爪已经撞在了一起，“嘭”地一声巨响, 老者惨叫一声, 当场栽倒。
    虎影消失，黑影再次融合到一起，望着晕倒栽倒的老者，发出一声畅快的大笑，猛地扑了上去。
    下一刻，他就忽然觉得眼前一花，一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缓缓走出，一道布满黑火的巨网悄然出现，将他紧紧地困在其中。
    大吼一声，黑影故技重施，将自己分成了两半，金黄色的老虎虚影再度飞出，照着木乔松狠狠冲去。
    “有点意思！”
    木乔松呵呵一笑，这个黄金老虎的虚影竟然给他一种奇异的威胁感，这个黑影后面的操纵者果然有些门道。
    但是，在四阶法器金乌神火网面前，再有门道也不过如此了，沉喝一声，他催动了金乌神火网的全部力量, 黑色的火焰纠缠化作一个黑色的拳头，一拳打向老虎。
    下一刻，老虎的笑容猛然僵住了。
    拳爪相交，看似无坚不摧的白虎爪瞬间粉碎，道道黑火飞舞，缠绕到了虎爪上，并飞速往上蔓延。
    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黄金巨虎一声怒吼，那只爪子瞬间掉落，想借此阻断黑火的侵蚀，但让他绝望的是，虎爪断裂处也有黑火闪现。
    他连连怒吼，身子一片片碎裂、断开，竭力想阻断黑火的蔓延。
    但黑火就像是跗骨之蛆，只是瞬间的接触，就传遍全身，无论他放弃身体的那个部位，剩下的地方依旧逃脱不了黑火的侵蚀。
    很快，他就避无可避, 只剩下一个虎头的他，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舍弃的地方了。
    “不！”
    发出一声不甘的惨叫，仅剩的虎头由内而外开始坍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化为虚无，却没有任何办法。
    遥远的山林中，一只五米多长，浑身金黄毛发的巨虎猛然一声痛嚎，五官中都喷出血来。
    愤怒的吼叫响彻山林，他旁边，十来个虚幻的人影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一声不敢吭！
    金乌黑火无物不化，除非有远远超过木乔松的法力，一股脑地冲破金乌黑火，否则，任何法术还是神魂，都会被金乌火侵蚀、转化，无法逃脱。
    与此同时，没了黄金老虎虚影的黑影陡然变得有些呆滞，木乔松抬脚一踢，老者遗留的长剑猛然飞出，将他死死钉在门框上。
    没了虎精分神，黑影仿佛一下子挣脱了某种束缚，虽然依旧被长剑死死地钉在墙上，却再不像之前那样疯狂扭动，而是渐渐平静了下来，抬起头看向木乔松。
    直到这时候，木乔松才看清楚这个东西的样子。
    他和人非常像，头颅、驱赶、四肢一应俱全，就连面容都能依稀看清，但身体却是黑烟一样的东西。
    要不是明显不是实体，木乔松都要以为是某种法术了：
    “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是青山镇商队的管事，一次来小山村卖货时，被西边虎精所杀，魂魄也被他炼成了伥鬼……”
    黑影断断续续地说道。
    原来，小山村西边的山林里，住着一只成了精的老虎，一直将这个小山村视作自己的血食来源。
    这里是大赤林地界，大赤林对治下的保护并不周全，竟然让他在这里盘恒了许久。直到不久前，才发现了对方的存在，于是指派了老者所在的小家族前来除妖。
    发现有人类炼气士到来后，虎精不敢冒险亲自前来，就逼迫这只伥鬼来探路，没想到对方竟然完全不是对手。
    显然，这个小家族也只是虚应故事，派个人来意思意思而已，否则也不会不去直接除妖，而是躲在村子里。
    伥鬼的前身是人类，但里面寄生着虎精的分神，完全被虎精操控，即使明知道危险，也没法抗拒。
    而且，虎精还能借伥鬼的掩护，利用分神偷袭对方，许多不了解黄金巨虎手段的人，都在他这一招下吃过大亏。
    没想到，他今天却一脚踢到了铁板上，遇到了正在到处寻找目标的木乔松。
    “你还有什么遗愿么？”
    只是几句话，这人的影子就越来越淡。
    虎伥是没法独立存活的，切断和虎精的联系后，他最终的死亡已经不可避免。
    “不用……没有了，商队的人知道我成了虎伥，很照顾我的家人……”
    这人苦笑着说道，声音里有着无法言喻的绝望和无奈。
    听到这个出人意表的答案，木乔松也半晌无语。
    虽然虎伥只是虎精的提线木偶，却还保留着前世的记忆和智慧，在不虎精允许的情况下，有一点的自主权。
    对一般人而言，虎伥也是妖魔鬼怪的一种。
    他老家的人不但不敢为难他的家人，反而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遭到他的报复。
    道道黑烟从虎伥身上飞出，他的影子越来越暗淡，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解脱之色。
    身为虎伥，他就是虎精温养分神的养料，时时刻刻都处于生不如死的剧痛之中，死亡对他反而是种解脱。
    死亡的最后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已经有些模糊的面孔大叫道：
    “小心虎精，他已经培养了七个分神，只要再有一个，他就能炼成白虎弑神决，晋级食气……”
    “我恨！”
    “我恨！”
    “我恨！”
    猛地大叫三声，他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失。
    黑影慢慢消失，老者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木乔松面前，颤抖着声音说道：
    “多谢前辈相救，大恩大德，小人没齿不忘……”
    “你可知道，你已经被家族放弃了，你们家族也被放弃了？”
    望着他感激涕零的表情，木乔松低声道。
    “知……知道…”
    犹豫片刻，老者沉重地说道：
    “但…但我…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大赤林的治理方式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是门派下的家族统治模式，各大家族之间的倾轧、竞争非常严重，老者所在的家族力量日渐衰弱，自然没法抗拒其他家族的挤压。
    “现在你有个机会？”
    没有多废话，木乔松直接抛出诱饵。
    “哦，还请前辈示下？”
    抬起头看着木乔松，犹豫了片刻，老者还是配合地问道。
    他当然知道这是叶贯抛出的诱饵，可眼下的形势，却也由不得他不吃，弱肉强食，亘古以来就是颠扑不破的道理，哪里都一样。
    “好，不过不急，等先拿下那头虎妖再说！”
    哈哈一笑，木乔松抬手一挥，托起了他的身子，然后不容置疑地带着他，直奔远处的山峦。
    不久，山峦中就想起一连串愤怒的虎号，一刻钟之后，黄金巨虎就满脸愤怒地远远逃开。
    “木前辈，怎么不干脆杀这畜生？”
    老者有些奇怪，木乔松明明有手段能杀了对方，却只是禽住了他，嘱咐了什么之后就放这只老虎离开了。
    “留着它还有大用！”
    呵呵一笑，木乔松看着老者，淡淡道：
    “你也不用担心，我要你做的事并不难，只要你们安心做事，我保证你们还能从中获得不少的好处！”
    ……
    就在木乔松、卫凫溪两具化身分别大批收拢人手的时候，徐文在无尽河、吕大山在大熊山，也开始了类似的活动。
    众多棋子开始落到棋盘，虽然没有正式厮杀，但局面却已经开始布下。
    元阳观中，许久未见的叶贯和月琳琅正依偎在一起，说着什么。
    许久，叶贯才轻轻扶正月琳琅的身子，低声道：
    “妹子，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月琳琅没有说话，只是用明亮清澈的眼光看着叶贯，等待他下面的话。
    “我决定不加入金阙玄宫，而保持自由之身！”
    叶贯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下定了这个决心，加入金阙玄宫虽然有着种种好处，但坏处也同样多。
    葛怀山是金阙玄宫的擎天巨柱之一，对其他普通弟子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一旦种种安排出手，被他怀疑上，身为金阙玄宫弟子的他能周旋的余地就会少很多。
    而脱离金阙玄宫也不是马上就会做的事，在这之前，只要他小心筹划，依旧有很大的空间可以操作。
    一听这话，月琳琅不由轻轻一颤，这可不是小事。
    按金阙玄宫的规矩，食气境界的修士都有一次加入金阙玄宫的机会，一旦失败或者拒绝，之后就会永远失去这个机会。
    而且，和失败不同，主动拒绝加入的人会被逐渐排斥出金阙玄宫的体系，无论是功法还是财货，都逐渐脱钩。
    对叶贯而言，首先，一旦他明确拒绝金阙玄宫的招揽，那他的元阳观观主的位置必然不保。
    其次，无论是少室九凤还是郑横空等人对他的感官也必然直线下降，对他或明或暗的支持也必然大减。
    但月琳琅知道叶贯不死孟浪之人，绝对不会轻易下这种明显违背常理的决定，必然有着无法拒绝的理由。
    但她没有追问，只是轻轻道：
    “叶大哥，你决定了么？”
    “是的，我决定了！”
    再次将对方柔软温香的身体轻轻搂入怀中，叶贯低声道：
    “我有不得已的理由，现在没有办法告诉你，但我决不能加入金阙玄宫。但你放心，我也绝不会站到金阙玄宫对立的位置上，传道之恩，我绝不敢忘……”
    “那你准备怎么做？”
    月琳琅低声问道。
    脱离金阙玄宫绝对不是简单的事，一个操作不好，引来金阙玄宫的怀疑，那就是大麻烦，必须慎之又慎。
    “这一次的食气争夺，我准备找个借口不参加！”
    沉默半晌，叶贯低声道：
    “等五年后的强制参与时，我在具体表明态度，这样一来，我就有三年的准备时间，不至于手忙脚乱……”
    金阙玄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召开一次收徒大典，所有食气境界，却没有参加过的弟子都可以参加。
    如果有事不能去也不要紧，之后的五年还有一次强制性的参与，所有错过食气弟子都必须强制参加。
    对于普通弟子而言，这是莫大的机会，除非闭关突破、远在他方等不可抗拒的原因，否则都不会错过。
    但对于叶贯而言，却正好给了他一个可以操作的机会。
    “妹子，我有件事正好需要你帮忙！”
    说完，叶贯将代表他元阳观观主身份的令牌放到月琳琅手中，解去禁制，低声道：
    “我需要一套法阵，越高级越好，最低要三阶上品，我找了许久都没有渠道，希望妹子帮我从金阙玄宫内部找一套。
    这块令牌里有足够的善功，这是一万枚灵石……”
    这等高阶阵法已经不是仅凭灵石就能兑换得了了，而是需要众多的善功，朱欣云真人给他的几万善功正好派上用场。
    而这个举动同样也将叶贯的心意完全展示出来，加入金阙玄宫仅凭法力是不行的，对门派的贡献也是很重要的考量指标。
    他将善功用在购买高阶法阵上，必然和金阙玄宫弟子无缘。
    “好！”
    握紧手中的令牌，定定地望着叶贯，许久之后，月琳琅才低声道。
    高阶法阵虽然珍贵，但用的地方却非常少，叶贯将这等事情告诉她，已经是透露了许多消息。
    但月琳琅依旧没有问什么，她是很聪明的女子，自然知道能告诉她的，叶贯一定会说，现在不说肯定有不得已的理由。
    “放心，妹子，我绝对不会与金阙玄宫为敌！”
    将月琳琅送到魔神空间出口，以为对方会担心以后的事，叶贯不由再次保证道。
    “其实，我并不在意你是不是与金阙玄宫为敌的！”
    踏出大门的前一刻，月琳琅却忽然转身，看向叶贯说了一句，然后猛然踏出魔神之门，飞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