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一章 曲中之意

    水中的阿斯兰早已不能自制，悲痛得哽咽不停，几欲昏迷，易恒将她轻轻一推，她便从水中飞到岸边，三人赶紧接住。
    黄狗仔面露不可思议之色，显然是想不到神仙般的人物竟然也会有死去的一天。
    小王爷听见治愈丹田灵药之时，眼中精芒一现，面色迟疑不决，欲言又止。
    沉浸在苏妖妖伤势之中的易恒并没有发现，紧紧搂着她，对众人说道：
    “立即散去，从今以后，此处为凡俗禁地，若有人来，我必杀之。”
    四人面色一痛，随即想到这是师傅归天之处，定然不能让俗人打扰，故而用力点头。
    小王爷却猛地起身，急急向前数步，用力跪在地上，喊道：“请收我为徒！”
    黄狗仔也急忙跟着他上前，猛地跪倒在地，口中高喊：“师傅！”
    易恒双眼一冷，朝他两人一扫而过，两人瞬间便觉浑身冰凉到骨髓。
    眼神中的杀意之浓烈，似乎只要他们敢多说一个字，便会血溅五步、横尸当场。
    两人心生恐惧之中，易恒双手抱起怀着娇躯，紫府中灵魂之力瞬间冲出，托住双脚，整个人便一飞而起，朝旁边最高峰飞去。
    “离开这里，否则，死！”
    声音传来之时，他已经飞出山腹，消失在茫茫飞雪之中。
    阿斯兰哀呼一声：“师傅......。”便再次昏迷，其他三人赶紧扶住她。
    相互对望一眼，便抱着她朝山腹外飞驰而去。
    “小，小王爷......。”
    “要离开你自己离开，我绝对不会放弃这唯一的机会！”
    “可，可是，师傅看起来很生气，也许真的会杀人......。”
    “哼！你年少不知事，有如此厉害的师傅，竟然没有学到半分本领，哪怕杀了我，我也定要再见他一面。”
    黄狗仔很是委屈，早就知道师傅不一般，谁会料到竟然是神仙般的人物？
    若是能学到半分本领，学到这飞天遁地之术，想必也能一统草原，成为草原之王。
    小王爷见他不说话，便收回茫茫风雪中的眼神，扭头问道：“怎么？还不走？”
    “不走了！我要陪你，再见他一面！”
    “哈哈，好，上进之人，必有一颗上进之心，唯有如此，才能成就绝顶高手，纵横世间，不过，我有一丝把握让他不杀我，你呢？”
    黄狗仔被他开始的话语说得心潮澎湃，连连点头，正想站起身来，表明想成为绝世高手的心迹。
    不料他最后一句话却如同一瓢冷水从头上浇下，浑身冰冷之极，瞬间清醒过来。
    仔细看着小王爷，不安地问道：“难道我是他徒弟，也不能幸免？”
    “哼！你算什么徒弟，连半分本领都未曾学到，也算是他的徒弟？看他那眼神，已经容不下任何人出现在他面前，所以......。”
    “我不信！我不信两年相处竟然没有一丝感情，不信他若杀我，你又岂会幸免？”
    “哈哈，要不咱们试试？”
    “试试？怎么试？”黄狗仔眼神一慌，越过他头顶，朝隐藏在飞雪茫茫中的最高峰看去，心里不由一虚。
    小王爷站起身来，转过身去，朝那隐藏在一片雪茫茫的山峰一指，自信道：“自然是攀爬上去！”
    “你，你不要命了？”
    “本来赌的就是万中无一的生机，当然是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你若不敢，便趁早离去！待我拜得名师，绝对比那四人更加厉害，哈哈，到时，别说我不提点你！”
    黄狗仔面色猛地涨红，受激不过，同样站起身来，大吼道：“爬就爬，我绝不输你！”
    “好！”小王爷赞叹一声，收回右手朝清池中指去，“这仙境般的地方，怎能有此尸体？来，我俩先将这些人埋葬。”
    “埋葬？我才不，他们是师傅仇人，若不是他们，师傅又岂会如此？要埋你自己埋！”
    小王爷面上现出惊讶之色，显然料不到他年龄虽小，却也有着这种爱憎分明的底线。
    当下也不劝说，纵身跳下清池，将十具尸体一一拖到岸边，找个角落，数拳击打下去，一个两丈余深的土坑便出现在草地上。
    将十具尸体杂乱丢进土坑，随意掩埋。
    “攀高峰，拜名师，我有直觉，哪怕此番拜不成师，但若能攀登上此高峰，我俩内功定然也会有质的飞跃！”
    “真，真的？”黄狗仔再次抬头朝若隐若现的高峰看去，话语中虽是怀疑的语气，但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小王爷显得有信心之极，朗声道：“是与不是，试试便知！哈哈！十日之后，我俩将伤势恢复，便全力征服此峰！”
    ......
    清池边上，一座高峰屹立在茫茫风雪之中，笔直的坚冰峭壁，飞雪连天，狂风冰雹，让人望而却步。
    直飞而上，千丈之后，便已到山顶，与山腹中春色不同，山顶却是另外一番风景。
    飞雪茫茫，寒风萧萧。
    方圆百多丈的山顶，一座寒冰铸成的宫殿坐落正中。
    十丈高矮，全是丈余大小的万年坚冰堆砌而成，屹立在风雪中，宛如雪白巨人，凝视天地玄妙变迁。
    易恒此时便站在宫殿中，站在窗边，与宫殿一起，感受天上飞雪飘落、大地静寂。
    他没有用法力疗伤，故而十天过去，满身的伤势才刚刚结疤，白骨裸露之处，恢复甚是缓慢，此时，仅仅看见新鲜血肉长出薄薄的一层。
    坚毅的面孔已经变得疲惫不堪，浓眉紧皱，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抉择之色。
    十天，仅仅十天，苏妖妖秀发已经渐渐变得花白，光滑洁白的面容上细小的皱纹越来越明显。
    丹田中元婴身躯越来越小，哪怕有那件法宝道服裹在身上，她也感到寒冷难忍、牙关打颤。
    他知道，无须多久，也许十天，也许一月，当元婴消散之时，便是她法力散尽之时，也是她落入凡尘之时。
    凭她的自尊心，自然不会让自己看到最后的她，昨日，便已开始驱赶自己离开此处。
    她欲独自面对死亡，独自面对由仙落凡。
    就算是受伤之时，自己紫府中灵魂之力配合八卦盘全力释放法术，利用此处天地排斥之力，回到巽星，也已经来不及。
    自己知道，她也知道。
    治疗丹田的灵药少之又少，回到巽星便能够找到？
    深深叹口气，神识中，山顶下百丈处，风雪夹杂冰雹之中，笔直而陡峭的山壁上，两道身影缓慢朝上攀爬。
    昨日便已距离山顶百丈，今日这距离几乎没有变化。
    如同蚂蚁一般想越过大山，恐怕等不到攀爬到山顶，便已被风雪摧毁，或者被他们自己的绝望摧毁。
    他无心去管，爬上来也是死，这里除了苏妖妖，再也容不下任何生人的打扰。
    “师，师兄......。”虚弱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震，心里微微发紧，猛地转身，朝内室走去。
    一张巨大的冰床，一道娇小柔弱的身躯躺在上面，微微发抖。
    “哆哆......。”走近之后，牙关打颤的声音更是听得真切。
    他身形一闪，便已坐在冰床上，俯身过去，握住她用力缩在袖子中的小手。
    冰凉，如同这万年冰髓的冰床一样冰凉。
    刺入骨髓，凉透心扉。
    心念一动，丹田中缩小了一大圈的元婴猛地释放出法力，顺着经脉从双手涌出，传进她的体内。
    “你醒来了！”
    “师兄，不可.....。”
    “不要说话，配合法力治疗伤势。”
    这些天她也问起他与火族修士的激战，自然也知道他丹田同样受伤，一旦使用法力，便再也无法吸收灵气，只能任由元婴越来越小。
    故而每次运转法力替她疗伤替她抵御风寒，她都极力阻止，只是浑身无力的她又如何能够阻止？
    只有像现在一样，将本来明亮的双眼睁得老大，一边流泪一边用力看着他。
    像是要将他深深映在眼里，记在心中一般。
    随着法力在体内游走，寒意便已消去，娇躯不再抖动，牙关不再打颤。
    易恒看着她的容貌，心里隐隐作痛。
    那娇艳带着魅色的苏妖妖，如今怎地变成这般模样？
    瘦小、虚弱，脸上丰满洁白的肌肤如今不再白里透红，不再诱人，只剩下皮包着骨头一般，看着让人疼惜。
    头发干枯杂着花白，虽然被他梳理得整齐，但哪里及得上之前的万一？
    唯有一双眼睛还能使得出力气。
    在有力眼神逼迫之下，他渐渐停止法力输入。
    “师兄，你赶紧走吧，妖妖不想让你看到如此丑陋的样子，也不想死亡来临时，被你看到妖妖害怕恐慌的样子！”
    双手再次用力，紧紧将她小手握在手心。
    “好想，好想在为你抚琴一曲，那曲《修仙途中忘平生》师兄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易恒哽咽道。
    桃花林中，人如桃花，一曲琴音专为自己而抚，自己又怎会记不得？
    苏妖妖欣慰地闭上双眼，低声哼着曲调。
    一开始不太顺畅，似乎呼吸难以维持，直到他再将法力传过去后，曲调就变得顺畅起来。
    哼出来的声音自然不及琴音婉转，也不如琴调蜿蜒，但其中哀伤之意，却远超抚琴。
    《修仙途中忘平生》，她此时才真正将这首曲中之意传达出来，此时才真正懂得此曲的意境。
    只是，她偏偏再无机会将它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