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鹤山神社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鹤山才人拎着书包走在路上，橘红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且诡异。
    这是一条上坡路，弯弯绕绕，抬头望去，隐约能看到掩映在青山绿树之间的一角屋檐，那里就是他将要抵达的地方。
    坡度不算陡峭，大约呈现15-20度角的样子。
    绕过几处转角，终于见到了一处有些破败的鸟居，鸟居后方，是一条直通山上的长长阶梯，这是参道，保守估计，起码有一百几十级。
    破败的鸟居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雨侵袭，上面布满了斑驳的痕迹，鹤山才人看了眼微皱眉头，正要抬步继续往前走，路边一个穿着黑色法衣、头戴斗笠的和尚忽然朝他打招呼：“哟，小哥，我们又见面了。”
    那和尚大约四十来岁，身材胖大，满面红光，一点也不像个紧守戒律的僧侣，倒像个酒肉和尚，当然，在这个国度，和尚本就能喝酒吃肉，并且娶妻生子，但其实还有一种苦行僧，他们戒荤戒色，六根清净，显然眼前的和尚并不是。
    鹤山才人面对对方的招呼，恍若未见，这可是很失礼的一种行为。
    但那和尚并没有介意，一边朝这边走过来，一边继续大声说道：“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呢，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小哥的精神却不怎么好呢，是跟恋人吵架了吗？”
    鹤山才人继续往前走，目不斜视，把对方当成了空气。
    “哈哈，少年人总是热血沸腾，恋人之间偶尔吵架，也是交往的一部分呢。”和尚已经走到身边，跟着他并肩而行，一边嘴里还喋喋不休，“不过不要紧，小哥打起精神来，明天去到学校，送恋人一件心爱的小礼物，很快就能和好了。”
    他似乎笃定了鹤山才人跟女友闹别扭，居中当起了“心灵导师”。
    鹤山才人脸上平静无波，脚下不停，渐渐地接近了那处破败的鸟居。
    “小哥真是冷淡呢。”大概是见他不回应自己，和尚脸上变得失望起来，“也对，我一个方外之人，可不懂你们少年人之间的交往呢，小哥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不用听我这个已经……和尚的念叨呢。”
    鹤山才人一脚步入鸟居里，本来跟他并肩而行的和尚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他沿着青色的石板台阶拾级而上。
    和尚张了张嘴，最后化为了重重的一声叹息，转身离开。
    鹤山才人并没有走远，他忽然转头，看着和尚渐行渐远的身子，却没有开口叫住他。
    三天来，和尚总是以这样的方式跟他打招呼，而且每一次招呼的话都基本相同，虽然他挺烦对方的，但是看在对方足够可怜的份上，他也并不准备做什么。
    就这样吧！
    鹤山才人收回目光，继续拾级而上。
    远处，橘红的阳光照射在那和尚的身上，却没有在他身后拉长他的影子，而是直接穿过他的身体，落在地上，仿若他的身体不是实体，而是一面透明的玻璃。
    ……
    穿过青石板的长长台阶，在台阶的尽头处，左右两边各有一尊石头狛犬雕塑，那是神社的神使，用于守护神社、驱除邪气的。
    两尊狛犬雕塑一如鸟居那样布满了残旧的斑痕，不过却很干净，显示时时有人打扫和擦拭。
    鹤山才人瞄了一眼，便朝着神社后院而去。
    这里是鹤山神社，一处建立了据说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小神社，不过虽然小，却一应俱全。
    从鸟居到注连绳，包括玉垣、参道、神使和石灯笼，再到手水舍、本殿、币殿和拜殿，就连神乐殿和舞殿都有，要知道，一般这可是只有大型神社才有的。
    小小的一个鹤山神社，方圆不过百米，却具备了神社应有的一切建筑，不知道是当初修建神社的人心大，还是对方那苛刻到近乎严格的行为准则。
    神社后院是“社家”居住的地方，所谓“社家”，就是指世代主持某个神社的专职神主家族，与武士家族的“武家”、侍奉皇家的“公家”类似。
    鹤山一家就主持着鹤山神社，至今有百余年历史，传至这一代，却只有三个人。
    鹤山才人是老大，今年十六岁，在某所私立高校就读，不过他对神社里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是个资深御宅族，更感兴趣的是动画、漫画以及电子游戏。
    老二鹤山玲子，主职是学生，副职为巫女，可以说是这一代神社的“神主”，对于神神叨叨的东西最感兴趣，平时也由她接人待物，做事成熟得一点也不像个十五岁的少女，反而比哥哥鹤山才人更像个“家长”。
    最小的鹤山由美，今年才9岁，读小三，懵懵懂懂的小学生一个。
    绕过宝物殿和神轿殿，就是“社家”居所，完全木制的一座榻榻米风格的房子，当然为了显得不那么突兀，当初修建的时候也是按照神社风格来的，所以看起来更像一所神社偏殿。
    更神奇的是，在这栋“民居”侧方，还放置了一个赛钱箱。
    所谓赛钱箱，就是一个木头制作的箱子，在铃绪之下，用数根细木条横在开口处，侧面写有“奉纳”字样，方便来神社参拜的信徒投币使用。
    不过鹤山神社的赛钱箱已经很久没有“大笔收入”了，主要是神社太小，在周围附近虽然有一些小名气，可居住在附近的并没有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偶尔“施舍”，也多是5円、15円了不起95円这样的，对于神社的开销来说，只能是聊胜于无。
    虽然官方一向很重视对神社的支持，但只限少数有名的大神社，绝大多数神社都难以获得官方或当地名流的赞助，鹤山神社就更不用说了。
    沦落到这一代，要不是身为“神主”的巫女鹤山玲子开源节流，四处“打秋风”，恐怕就连鹤山才人以及鹤山由美吃饭的钱都没有，更不用说还把两人给送进了私立学校里。
    一般私立学校的学费都非常昂贵，包括书包、校服等物，那就是一笔巨大的负担。
    不得不说，十五岁的鹤山玲子，扛起的是三十五岁的家长的责任，把一兄一妹养得白白胖胖……至少从没饿过肚子。
    看着赛钱箱，鹤山才人有些走神，以至于有人从后方走来恰好见到了这一幕。
    “哥哥，赛钱箱里已经没有钱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不远传来，惊醒了正盯着赛钱箱看的鹤山才人，他转过头，只见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立在他七八米远的地方。
    其中一个少女穿着上白下红的巫女服，一头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洒而下，五官精致，眼神冷冽，身高在一米六五到六八之间，浑身透露出一股清冷的架势。
    另一个少女穿着jk校服，手中提着一个书包，校服胸前有学校的徽章，鹤山才人一眼认出，那是樱学院女子高中的校服。
    跟妹妹鹤山玲子同校，甚至还可能同班，看来是妹妹的好友，也许还是死党闺蜜。
    长相来说绝对是在水准之上，身材较于妹妹稍微矮点，却也有一米六以上，身穿jk校服的她，更显身材，一双长腿加上丰满的曲线，让人难以相信这会是一个刚刚从中学升入高中的学生。
    不过鹤山才人更好奇的是，妹妹此前从来没有带朋友回过家，这还是第一次，而那少女看他的眼神，也古怪又复杂，好奇、警惕、不屑种种不一而足。
    两个少女只是停留了一会，便略过他，朝里面的居所走去。
    等到两人走远，鹤山才人才回味起来妹妹刚刚说的话，赛钱箱里没有钱了，那是在提醒他，不要再打赛钱箱的主意了。
    好吧，这多少有点丢人，但谁让曾经的鹤山才人做过那种丢脸的事呢。为了给暗恋的某个女生送上生日礼物，他不好意思从妹妹那里要钱，就将主意打到了赛钱箱身上，偷偷摸摸拿了积攒在里面三个月之久的“供奉”，买了礼物，送给了暗恋的女孩子。
    这事最后当然暴露了，以至于鹤山才人在妹妹面前，一个月都抬不起头来，更惨的是，他好不容易凑钱买的礼物，竟然没有博得暗恋女生的一丝好感，还被另一个家中豪富的男生送的礼物给当场打击到了。
    为此一蹶不振，郁郁寡欢，然后就在三天前，新的“鹤山才人”诞生了，这或许也是一种因果。
    摇了摇头，鹤山才人抛开复杂的思绪，现在的他已经不一样了，虽然结合了曾经的鹤山才人的情感和记忆，但主导思想的，却已经是另一个人。
    换上拖鞋，他踏上居所外围的木制走廊，绕过摆放赛钱箱的一处转角，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的摆设简简单单，完全的榻榻米风格，脚下是凉席，一侧墙边是一个木柜，另一侧则放着一张小木桌，那是平时用来学习的地方。
    至于睡觉的床，因为还没到睡觉的时间，所以连同床铺一起收在木柜里，等到要睡觉的时候，才铺开摊在房间中央。
    整个房间里几乎看不到跟电有关的东西，唯一能跟电扯上关系的，大概就是小木桌上的那根手机充电线了。
    简陋，却很干净，这要多亏家中有一个勤快的女孩子，鹤山才人多少有些羞愧，以前的他，真的太过废物，肩不能扛，手不能挑，除了学校、家、书店这三点一线外，他几乎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学校和家就不用说了，而书店，则是因为他要去买新出的漫画和游戏，御宅族必不可少的精神粮食。
    当然，钱都是从妹妹那里得到的零花钱省下的，至于自己去打工，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
    所以总的来说，以前的他就是个标准的废宅，一无是处。
    至于现在，鹤山才人暂时不想改变太大，不过“废宅”这个头衔要不得，身为一代大儒，学究天人，总不能沦落到要靠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养的程度。
    不过当前还有一件事他要搞清楚来，就是明明百年才一轮回的他，这次居然时隔十年就转世了，这对他而言，是一种新的机遇，当然也有可能是麻烦，因为转世的年份太近，就代表着有太多的羁绊。
    “哥哥，吃饭了。”不知何时，门外传来妹妹玲子的声音。
    “好，我就来。”鹤山才人答应了一声，走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