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铸道

    时针走过滴答滴答，夜莺用歌声回答。
    从异国他乡到来的舞女和歌姬，正向绅士和公子哥展示着婀娜多姿的身材，如同琥珀一般的柔腻肌肤被火光渲染的无比温暖，仿佛轻轻咬一口都是满口甜美的奶和蜜。
    雷德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他才注意到，自己回到了狩猎的宴席上，之前那本笔记，还在礼服的内侧贴身夹着。
    照目前的灯红酒绿来看，这场贵族王室之间的晚宴，压根就没有暂停的打算，雷德整了整领子，一旁有一些不认识的贵族和门阀子弟朝他友好地打了招呼，雷德虽然不熟悉，但也礼貌地笑着应付一二。
    “费兰！”
    雷德一摸身旁，却发现手杖不见了，他本打算自己单腿跳着起来，但马上便意识到这不符合雷德·特莱基作为富可敌国的特莱基家族大少爷的人设，便一摆手，喊道：
    “费兰，过来我身边。”
    男仆费兰似乎正在忙着照顾一位贵族千金，听到雷德呼唤，赶紧跑了过来，他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远远就瞥见了雷德没有拐杖的尴尬，立刻从装行李的马车中取出来了备用的锡杖，躬身交给了雷德手里。
    雷德点点头，他虽然非常不习惯这种他人伺候的感觉，但是此刻为了迎合人设，也没办法。他抓起手杖，利落地站了起来，相比之下，梦境中的自己作为百分之三十四以太之血浓度的职业者，身体虽然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是体力和力气要还是比普通人强不少。
    “馆长还在喝酒吗？”雷德心里一直在纠结拐杖丢了的事情，但脸上只能摆出一幅淡然的模样：“带我去见他，我有事情。”
    “馆长已经回营地里休息了，现在去打扰老爷会不会……”
    “没事，到时候我跟他说。”
    费兰不敢质疑少爷的决定，连忙带着他回到休息的营地里，雷德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时间已经不早了，大概凌晨两点的样子，这么唐突去拜访，雷德倒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妨。
    因为他相信馆长这种暗地里监视着一切的性格，应该不会这么早睡觉。
    果不其然，当他支开费兰，推门进帐篷之时，拉格尔馆长正借着万千浮游的萤火虫光辉，阅读着一本无字的典籍，他不需要翻动，典籍会自己翻动书页，时不时还会从纸上跳出一个小人，对着馆长诉说着什么。
    “书看得怎么样？”
    他眼睛也不抬一下，只是放下左手中的黄金酒杯，明明见底的杯底，却立刻涌出殷红的葡萄酒，将酒杯盈满。
    “遇到了一些问题。”
    雷德说着，走到馆长面前，拉格尔馆长一摆手，一张椅子突然间从地上拔地而起接住雷德，让两人得以平等地对坐在一起。
    “这些神奇的物品，都是你的‘藏品’吗？”
    “有的是，有的只是我的爱好。”
    馆长这才正眼看向雷德：
    “你意识到【收藏家】的核心能力是依靠‘藏品’了？很好，看来你确实有注意开发自己的初始能力。我很喜欢你这点。”
    “馆长，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
    雷德郑重地咬破手指，在掌心划了一个十字，他一翻手腕，幽灵化的小缝合怪便浮现了出来。
    梦境中的自己压根不需要屏息，强大充盈的灵感直接能够看破小缝合怪的幽灵姿态，馆长看到他的小缝合怪变成这幅样子，还没等雷德开口，便笑了出来：
    “你可总算知道马提莎的厉害之处了。”
    “马提莎？”雷德怔了一下。
    “古雷文神话里的怪物，是一种四头、五个性别、两百只脚，有着一切生物特征的怪兽。当然，你也大概猜到，那就是我们特莱基家族培育它的原型。”
    馆长伸手轻轻拍了小缝合怪一下，小缝合怪不知受到了什么法术，幽灵化的状态立刻被驱散掉。
    “当然，你想叫它什么都行，还记得一个月前，我把它交给你的时候吗？雷德·考文斯。哦，我自己都快忘了，你已经是雷德·特莱基了。”
    拉格尔馆长双手交叉，抱在翘起的大腿上，提醒着雷德：
    “我说过，当你成为【收藏家】，你终生要为【收藏家】的事业作出贡献。当然，我是个善良的人，不会随便强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情，但你今天的好学让我确实很满意，这让我动了点心思——我打算，提前跟你讲讲关于【收藏家】的事情。”
    “你能意识到这点也挺好的。”雷德翻了个白眼：“我还没跟你说，一个月前，我得到【收藏家】传承里的知识，是不是都是你写的？一股脑灌进去，结果一张纸都写不满。你就这么惜字如金？”
    拉格尔馆长不以为意：
    “因为那实在没什么可说的，雷德。我跟你说过，在从远古时代留下来的职业者中，当属【皇帝】、【收藏家】、【学者】是最疯狂的三项职业。【皇帝】和【学者】，都有着改变时代，将世界推向辉煌或者腐朽的能力。”
    雷德眼前一亮，他前倾身子，试探地问道：“您的意思是，【收藏家】也有这么强大的一面吗？”
    “当然不是。【收藏家】简直是羸弱至极！”
    拉格尔说道：
    “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你，【收藏家】非常弱小，而且是在所有职业者中，战斗力最弱的存在。”
    雷德脸上的喜悦凝固了。
    拉格尔馆长便继续说道：
    “你要记住这点，【收藏家】是最弱的职业，但这也是它最为疯狂的地方……有些东西，你现在还没办法理解，甚至人类的语言也无法描述成那种极致的疯狂，如果我擅自告诉你这些，只会给你带来不幸和悲剧。弱小并不代表着它无害，就好像理性未必代表着智慧，活着并不代表生命……”
    拉格尔馆长头一次这么严肃的态度，甚至雷德看到他的眼中有一丝隐隐迷茫而狂热的神彩。
    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把手盖在了小缝合怪的脑袋上，仿佛抓了救命稻草一般，那道眼神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惊悸，让他忍不住想要寻找安全的依靠。
    “【收藏家】的一生，是向这个世界贪婪索取走一切珍宝，又将这些珍宝维修装饰，展示给这个被夺走一切的世界。”
    拉格尔馆长呢喃着，看向雷德：
    “雷德，马提莎……也就是这孩子，他是你作为【收藏家】得到的第一个‘收藏品’。我要告诉你的是，【收藏家】的第一个收藏品，是你永远的镇馆之宝，它与你灵魂相通，当你在成长的时候，它也在成长，它有着无限的潜能，不论你以后得到多么珍奇的宝物，只有你的第一个藏品，是最重要的。”
    “镇馆之宝？”雷德重复这个词汇。
    “【收藏家】本体非常弱小，你并没有接受过正常的传承仪式，你不知道……接过【收藏家】的传承，需要你切下来右腿，献祭给那个职业者真正侍奉的隐秘世界。”
    拉格尔馆长撩起裤脚，让他看着自己的金属假肢，说道：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是在过去和现在，缺了一条腿，基本上就告别了正面争斗的可能性。然而职业者的世界，会因为各种原因而和暴力争斗纠缠不休。你要学会战斗，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一，提高自己的以太之血浓度，但这只是基础。这一点，当你提升到百分之八十九时，再来找我。关于这点，我给你个提示。”
    拉格尔馆长空手在面前一挥，棚顶的萤火虫便落了下来，拧成一行行文字，雷德仔细一读，才意识到这是三条选项：
    第一种是自然成长，以太之血具有强烈的侵彻性，它会不断地破坏人体的正常血液结构，并取而代之。但这样的速度很缓慢，平均一年涨百分之一。
    第二种则是利用合剂、魔药、炼金技术作为催化剂，加速以太之血和凡人血液的替换。雷德看到这里，便意识到梦境中的自己，应该是靠催化剂加速了替换反应，才会在短短一个月提升到百分之三十的高度。
    然而催化剂，或者这种手段，本质上还是违背了生物的自然生长规律，提前透支了身体对以太之血的改造潜力。药物用得太多，还会在体内残留各种驳杂的废料，影响后续的自然替换。
    除了催化剂，还有一种较为温和的办法。
    “每一种职业，都有着其独特的‘职业精神’，或者说，也是最为重要的‘品质’。”
    拉格尔馆长解释道：
    “收藏家的品质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可以这么说，职业者的本质是在为另一个社会服务，你越是能够恪守该职业的‘品质’行事，从呼吸到做梦，都践行着职业的品质。把自己全身心地代入到这个职业中，为那个虚无缥缈而神秘的社会服务，你便能得到那整个社会帮助。祂们也许会以一种神秘的方式，隐隐帮助你，让你更快地换成替换。”
    雷德又看见拉格尔馆长眼中浮现出诡异的狂热，但这次他很快便恢复了过来。
    “就是这样，雷德。这就是利用服务精神来满足自己的需要，我称之为‘铸道’。铸道能够让你不依赖药物，真正靠自己的力量和行动，提高以太之血的浓度。”
    馆长随口道：
    “之前我告诉过你了【收藏家】的五大品质：好奇、贪婪、富有、娱乐和——”
    雷德眨了眨眼。
    “最后一个是什么？”雷德皱了皱眉，问道：“我没听清楚，请再说一遍，最后一个品质。”
    拉格尔馆长便张了张口。
    雷德茫然地看着对方，他认真地说道：“请不要拿我寻开心，最后一个到底是什么？”
    拉格尔馆长意识到什么，问道：“你是不是听不见最后一个品质？是……”
    雷德点头，拉格尔馆长面色微微变化。
    “那你就不要知道！”
    拉格尔馆长眼神突然凶厉起来：
    “无知是一种福气，既然你听不到，那说明是好事情。只不过少了一种品质，你的铸道会比一般的职业者慢不少……但这也许是好事情。”
    雷德一头雾水，他一摊手：“你还没告诉我，第三个选项是什么意思？更换骨髓？”
    “哦，字面意思。”馆长轻松地说道：“人类的每个职业都是向大自然学习的结果，如果你找到最初的血脉根源，直接更换原始的骨髓，那么骨髓将源源不断地产出以太之血。这也是效率最高的方法。”
    “那我该去哪儿找？”
    “找不到了。”馆长说：“那种血脉已经灭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