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素颜

    雷德点点头，这点倒是很符合历史上莫索伦·加布里埃尔的出身——虽然莫索伦是初代威克大公，艾迪芬奇·威克的亲弟弟，但是两人被分开培养，哥哥艾迪芬奇从小能言善辩，到哪儿都是孩子王，被作为政治家和领主专门培养。
    而弟弟莫索伦，则被送入到‘影子亲王’纳索·加布里埃尔麾下，从小被培养间谍、情报、军事指挥、剑术和骑马的能力，在他发迹之前，一直是在暗中为法利西亚王国的情报部门工作。
    如果说莫索伦是为了查案登上纳比露女士号，那么再正常不过了，毕竟这会儿的威克大公因为惹怒了国王，被闲置在威克郡种南洋花和土豆，算是人生事业低谷的时候。
    没了兄长的背景扶持，莫索伦估计混的也不怎么好，被派来调查这种涉及到走私军火的危险案子也不奇怪。
    “那看起来，莫索伦先生是和船长一行起了冲突？”
    雷德问道。
    “是的，”索菲娅脸上露出愧疚的表情，即便没有双眼，她面上的复杂神色依旧难以令人释怀，索菲娅缠绕着食指，犹豫片刻，说道：
    “莫索伦先生发现他们运载了炼金毒药，当机立断，就要控制船只，他和雷德你一样，身怀异能，须臾之间便撂倒了十来名船员，一把刺剑、一把燧发枪，却是电光石火，就杀上了船长室，也许正是他一枪毙命了船长。”
    “我猜他大概当时没有想直接杀人。”雷德扶着下巴：“毕竟活着的俘虏可以审问出各种问题，价值也会更高。”
    “是因为我的问题……”索菲娅直言道：“若非我只顾我自己痛苦，向他倾诉了经历过往，他也不会冲动行事，直接动手，结果没多久，船就被微光湖的力量拖下了深水，谁也不曾想到，这湖水有着神奇的力量，淹死了我们……我依稀记得，莫索伦先生尝试回来救我，但是沉船速度太快，他无法潜入到深水中，最后只能被水挤出了湖面……”
    【那是正常的，因为水有浮力，如果不在身上加配重，是很难潜入下去的。】
    雷德遗憾地想到。
    【可惜，这个时代，物理学还没有普及开来，不然说不定莫索伦真能拯救索菲娅。】
    “你放心，莫索伦是平安无事的。”雷德安抚道：“他还会成为大人物，在后世的海纳斯市中，人间皆知。”
    “真的？”
    “他从叛军手里解放了海纳斯，虽然是内城堡，但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家乡的一部分了。”
    “真理女神常护佑！”索菲娅喜出望外，她拍着胸膛，感慨道：“原来好人真的会有好报……”
    “那倒不是。”雷德耸耸肩：“好人不会有好报，好人，只是用自己的行为去赢得了人们的尊敬，是人们选择了他，祝福了他，帮助了他，大家互帮互助，最后两全其美，仅此而已。”
    “但他是个很好的好人。”索菲娅衷心说道：“雷德你也是，我相信神灵会看在眼里的，除了被你们帮助的人，冥冥之中一直有神注视着您的善举。”
    雷德微微笑了笑，不作回应。
    放在之前，他可能会翻个白眼，一摊手说‘得了吧，真让神灵看见我做了什么，怕不是直接跳下来给我俩耳光’。
    以太浓度达到极限阈值后，雷德明显感觉自己的情绪波动变得很少，更加沉稳淡然。
    米哈伊尔渐渐穿入大雾中。
    他又问了一些问题，索菲娅早就对他放下了戒备，也许也是为了倾诉，她把她所了解的一切都说了出来，甚至包括自己的双眼是如何被奥温·斯皮尔特剜去的。
    “船只下沉时，只有奥温·斯皮尔特心情大好，他用手臂压着我的脖子，压在提前铺满了红漆的床上，撑开我的眼睑，用畸形的三根指头摸着我的眼眶向底部抓去，我不断地挣扎和哭喊，泪水却只能帮助他的动作更加流畅，他狠狠一扯，就把我的眼球摘了下来。我立刻失去了知觉，半边的视界黑了下去，感觉脑子也被挖掉了一般。”
    索菲娅说着，身躯微微颤抖，雷德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似乎可以触碰到对方。
    索菲娅似乎从他的掌心中得到了些许力量，她又鼓起勇气，继续说道：
    “他一边说着‘这对美丽的眼睛正是白蚁女士喜欢的！’一边开始扣我的左眼，我完全没了神智……很抱歉，我记不太清了，我只是发疯了一样喊着‘妈妈，妈妈！’随后我的左眼往前飞了出去。紧接着那里重复了相同的痛楚，剧烈刺痛了一下，我就只能看到黑色的世界了。”
    “过了很久，很久，湖水淹没了我的头顶，我听见莫索伦先生的呼喊声，但是船沉得太快了，他不断地朝我游过来，但是无济于事。我试着伸出手，突然间，那些灌入我眼中的湖水变得清澈起来，我失去了眼睛，却看到了事物。”
    “我朝着莫索伦先生伸出手，他却离我越来越远，直到沉入湖底。我刚刚升起的希望，随即就被打破了。我只能呆在杀死我的床板上。”
    索菲娅呢喃着，她望向雷德英俊迷人的脸庞，仿佛微微失神，呆滞了片刻，才继续说道：
    “接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奥温·斯皮尔特回来了，他像是遇到了什么恐怖的存在，一边嘟囔着‘白蚁女士，只有白蚁女士能救我’，一边把我的眼睛放回了枕头下。我的眼……我的眼就在那里，我却无法触及。”
    “这些年里，奥温·斯皮尔特靠着各种妖术在水底活了下来，他一直在等待着，并筹备起来各种仪式，将那些死去之人的尸体变成了怪物……我害怕极了。我只能呆在船底的红床铺上，除了渐渐腐烂，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我真的很感谢您，雷德……”
    索菲娅抬起头，出神地望着雷德眼眶中属于她自己，却又有些不同的蓝色宝石竖瞳：
    “我很高兴，我的这双眼睛中可以看出来，我，已经没有那么难看了。”
    “你一直很漂亮。”雷德平静地说道。
    “谢谢……谢谢您。”
    索菲娅低下头，喃喃道：
    “既然在你眼中，我也是美丽的，那实在是太好了……如果一直能被您注视，真是我永远的——”
    “——靠岸了。”
    雷德转过头，仿佛索菲娅刚刚的告白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欸？”索菲娅茫然地抬起头。
    雷德只是站起身来，他伸出手，帮助索菲娅一同站起，随后朝干净整齐的岸边一挥手，说道：
    “女士优先。”
    蓝色的宝石竖瞳中毫无一丝情绪的波澜起伏，以及他礼节性的动作，无不彰显出雷德理性而委婉地谢绝了她的告白。
    索菲娅低下头，踩着干净的沙子上了岸，她掩饰不住失落地向前走去。
    ‘是的，我的身躯早已经死去了，尸骨无存，徒留孤魂而已，何况，我在生前也被人夺去了贞洁。’
    ‘肮脏、下贱，甚至连活人都不是。’
    ‘这样的我，怎么能对正是青春年华的雷德表露真情，我真是疯了，我怎么够资格……’
    “索菲娅。”
    雷德踩上岸边，用毛巾将缩小回原形的米哈伊尔擦干身子，小缝合怪软趴趴地搭在它肩头，朝着大概是索菲娅的方向吐了吐舌头。
    索菲娅转过头看向雷德，雷德便当着她的面，伸手从自己脸上撕下来一层脸皮。
    撕拉——
    刺耳的声音响起，让索菲娅吓了一跳。
    “雷德先生——”
    “现在还喜欢吗？”
    雷德手里捏着一张人脸，平静地问道。
    索菲娅张了张口，她有些疑惑，但又不知道自己是一股什么心情。
    喜欢……吗？
    突然之间，她对于自己刚刚的表白失败没有了一点遗憾。
    她呆呆望着雷德，不知所措，明明雷德的脸型、五官、气质都没有丝毫变化，但是，魅力立刻恢复到了普通的程度。
    “我……我好像……”
    她干巴巴地呢喃了几句，但是实在无法再将‘喜欢’之类的话语说出口。
    “这就是原因。”雷德耸耸肩：“对待感情人难免冲动，但是我建议，还是理性一点比较好。”
    说着，他就要收走这张‘霍普斯之英俊’的人皮面具。
    啪！
    索菲娅一把按住他的手。雷德抬起头，只见她红着脸颊，目光中满是羞赧和……不舍？
    “那个，雷德先生。”索菲娅小声道：“能不能再把面具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