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皇权至高

    雷德和米哈伊尔相互倚靠着，实话说，他已经筋疲力竭，【数学家】对于脑力的消耗让他一时间感到有些类似于低血糖的心慌和无力。
    刚刚一瞬间放松下来后，他连站都站不稳，至于米哈伊尔，它已经完全消耗光了储存的雷电之力和子弹，现在只能去肉搏。
    谁能想到，在他们最虚弱的状态下，已经奄奄一息的拉莱特沐浴着星光重生。
    雷德的宝石瞳死死凝视着对方的身躯，举起星光铸剑的拉莱特身上失去了一切人类的特征，就连皮骨和血肉也被某种类似于玉石一般的存在替换，皮肤散发着氤氲的星光，就好像，天上的星星降落下来，化为了人形。
    不过。
    “太弱了。”
    雷德叹息一声，讥讽道：
    “这就是你的底牌？舍弃了凡人骄傲和你的剑，换来的就是这种姿态？你不惜一切也要击败我，这就是你的剑艺，接受来自天外的祝福之力？人血者，你若以这幅模样挑战我，我根本不需要动一根指头”
    雷德并非虚张声势。
    那星光重塑了剑圣的生命，却也让拉莱特的生命在一分一秒地消逝，他似乎太久没有交流，无比珍惜着最后的时光。
    “剑艺？”
    拉莱特的声音带着荒古的回音：
    “是时代抛弃了剑，我只不过是报复这个时代而已。”
    “不。”
    雷德抬起手，【盛大展出】陈列出一颗火红的星辰、一枚纯洁无瑕的心脏、一把猩红的利刃，当着拉莱特的面，他依次地介绍起来：
    “这是属于凡人拉莱特的【星火之夕】，通过修行剑术引渡星辰之力灌注身躯，因此拥有了掌握火焰的力量。”
    雷德将其捏入掌心。
    “这是属于凡人拉莱特的【纯粹】，他的心底纯粹无暇，完全为了剑术的登峰造极倾注一切心血。”
    雷德将其塞入心口。
    “这是属于凡人拉莱特的剑刃，由星髓玉石和陨铁打造，重4.65千克，刃长104公分，属于手半剑。它痛饮过妖魔、恶鬼、异灵、怪物、职业者的鲜血，早已成为一把凶煞的告死之刃。伟大的人血者拉莱特将他毕生的心血与之结合。它不仅是武器，更寄托着凡人挑战世界的疯狂之举。”
    雷德握住这把剑刃，在拉莱特无情的目光中，他一翻手又拿出来了一道剑状的图腾。
    “这是拉莱特之剑。”
    “先生，这是你背弃的剑之道。”
    “失去了最为珍贵的宝物，你的模样憎恶丑陋，一无是处。”
    雷德一摆手将图腾塞进了脑海中，他顺手将米哈伊尔收回收藏馆，激活【文物修复】恢复它的伤势。
    他从地上捡起断罪之牙，一手提着星火的剑刃，一手反握短剑，他深呼吸一口气，正面对峙上双目中闪耀群星的拉莱特。
    “败在你自己的剑锋下吧！”
    雷德低吟一句，握紧了双剑，他已经掌握了凡人的至高剑术，心境纯粹，完全有自信和对方斗剑。
    这个时候，还是保留米哈伊尔的实力，用来应付意外情况更合适。
    他只要用剑术拖住一段时间，拉莱特的身体迟早会消散。
    “来吧！”雷德双剑交鸣：“剑对剑！”
    下一刻，拉莱特的身形向后一撤，他高举起星铸的利刃朝头顶高举，辉煌清澈的光芒打上天空，化作无数激荡的奔流，朝地上的雷德砸去。
    【焯！】
    雷德脑袋一懵，他赶紧双剑傍身，旋踵疾走，无数的激流轰击在他的身旁，他只能狼狈地闪身躲避，在碎裂溅射的泥土和爆炸中仓惶躲闪。
    倏————轰————！！！
    星光的激流不断降下，给大地带来强烈的爆炸和烧蚀。
    释放出这等奇迹威能的拉莱特，却丝毫不停歇，他双手握持星铸的长剑，高举过头顶。
    “une lame brillante（闪耀荣光之剑）！”
    剑身闪耀起碧绿的光辉，在群星的照耀下迅速增长直到云端，搅动天际的乌云，碧光闪耀，宛若神迹一般。
    拉莱特高声发出战吼，朝着大地上笔直劈落斩下！
    宛若群星碧落，亦如夜陨天陷。
    炽热的光辉如同切割黄油一般轻松地没入大地，雷德险之又险地就地一滚，才从攻击的路径中躲闪避开，大地被深深熔化成熔岩和焦土，结晶化的沟壑一直蔓延到岛上的村子，墙倒路陷，风车击垮，河道蒸发，桥梁坍塌，大地轰鸣不已，在沉重的冲击下，引发了一场级别不低的地震。
    【威力还可以。】
    雷德用长剑刺入大地，当做拐杖伫立起来身形，没有被破坏重心，他左手撑起无理数的护盾，挡下数道短促的星芒爆炸，向后踉跄几步，却毫发无损。
    【破坏力再强，打不中就没有意义。】
    这些群星的力量与法术相似，爆炸的瞬间还会释放出某种强大的辐射，但是他作为【收藏家】，施法的天赋和抗性远在常规职业者之上。
    他对这些辐射的伤害，不能说是完全免疫，起码也是化为己用。
    除去纯粹的光热爆炸伤害，那些致命的辐射能量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一击落定，拉莱特的剑身略显黯淡，他的棱角也变得些许模糊，显得萎靡。
    趁着这会儿功夫，雷德双剑交鸣，瞬间加速冲刺到他的面前。
    星火的利刃陡然提起，利落地直接刺入拉莱特的胸膛，另一手的断罪之牙在拉莱特脖子上反复割裂两道，一左一右，划开了脖颈的动脉位置。
    拉莱特被他瞬间击溃，雷德提起假腿狠狠踹击在他的腹部，以便他拔出长剑，下一刻，他双剑同时交接劈砍砸下，长剑劈砍在他的头颅上，短剑则在对方腹部接连划过，雷德旋即欺身而上，肩膀撞击砸在拉莱特的胸口，对方正欲反击，被雷德肩撞后顺势提起肘击，猛砸中喉间，踉跄后退。
    他的攻势如同狂风骤雨，将拉莱特瞬间击退，拉莱特双手持握利刃，再度抬起头，却见雷德直接发动了【盛大展出】。
    倏铛！
    他灵敏地反应过来，一剑挑开了发射过来的的断罪之牙，然而这只是虚晃一招，雷德空出了左手，直接双手握剑，获得了更大的力量，牺牲掉单手剑的攻击距离优势，换取得到爆发出更强的速度。
    他提剑直刺而来，拉莱特立刻振开他的攻势，却被雷德提起拳头，镀金的护手直接击打中他的鼻梁，把他打歪过头，他下意识地提剑还击，被雷德一脚踩住剑身，他抓起剑刃朝着对方脖子砍下！
    刺啦————
    蓝色的血液飘扬溅落，雷德的剑锋顺着脖子一路倾斜斩下，直到他的肾脏处，拉莱特的身躯陡然消散化为星光。
    雷德陡然停住斩击，身体不可思议地骤然转换姿态，违背人体肌肉系统限制，陡然转身，一剑斩在背后！
    星光恰好落在了他的利刃之上。
    铮！
    拉莱特半跪在地，他如同苏秦负剑一般反握长剑，架住了雷德的斩击，群星黯淡，天边的太阳缓缓升起。
    战斗结束了。
    米哈伊尔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拉莱特的头顶，它修复完成后，便一直以幽灵化潜伏在旁，至此刻，它小小的爪子勾住拉莱特的衣襟，张开大口，满是膛线螺纹的口中枪械对准了拉莱特的脖子。
    “你身上，有我的影子。不，那正是我的剑术。”
    他出神地呢喃着，他转过头，怔怔地看向雷德：
    “我已将身躯献给群星，现在，如果你若能用我的剑法击败我——那么，凡人的剑术便是有意义的。”
    “是的，同为超凡者，你用我的剑术击败了超凡者的我，那么，凡人的技艺还没有输！”
    “凡人啊，至死不曾被打倒！”
    “还没结束，这一切，剑的时代，还没有结束——”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当啷。
    雷德的剑刃垂下在地，他的瞳孔溃散，浑身被重重压迫，甚至无法直立。
    拉莱特的身形，彻底倒下，他的身躯逐渐蜷缩、受挤压扭曲。
    嘎巴——嘎巴————
    曙光降临大地，但是某种比黑夜更为沉重的压力降临在了人间。
    拉莱特的身躯上不再有一丝辉光，刚刚和他争斗许久，爆发出毁灭城镇的破坏力的群星剑仕，在短瞬间被挤压、熔化、渗透进入了大地。
    “喝……呼……喝啊！呼——呃啊——”
    雷德扯着喉管，空气太过压迫凝固，他完全无法呼吸，身旁的米哈伊尔突然尖叫起来，却无法巨大化，它朝着某种存在低吼嘶鸣，作出警告。
    啪！
    下一刻，米哈伊尔就被打回了幽灵化，雷德急忙将它收回了收藏馆，他抬起宝石瞳，朝着前方看去。
    黑棺。
    雷德脑袋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它不应该在地下墓穴中吗？
    难道是他的以太之血，触动了黑棺主人？
    他看到了黑色的棺材，静静地陈放在大地之上，天空中无数的游魂发了疯一般，不断地朝着外界逃跑。
    ‘滚回去！若是他醒来了，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四面八方回荡着奥尔克里昂的愤怒吼声，那些惊恐乱窜的游魂一个个撞向高空，借接着又被无形的力量驱赶回大地。
    黑棺材……【皇帝】。
    “噗——呼啊！”
    雷德举起短剑刺进胸口，胸腔内这才解放了呼吸，他来不及多废话，身体立刻被来自【皇帝】的压力重重压倒。
    吱嘎嘎嘎嘎砰！
    他的假腿被压迫拧弯，还好这个时代的假腿没有链接到神经上，他没有感受到那种可怖的痛楚，雷德满头大汗，他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快没有。
    【该怎么做？是推开棺材板持续唤醒皇帝，还是赶紧跑？】
    不，只能选前者！
    【奥尔克里昂已经和我结仇了，想在祂眼皮子底下撤离很难。但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个能让祂畏惧三分的皇帝。】
    【皇帝】的黑棺材内根本看不到价值的光芒，雷德心底立刻有了数。
    【如果还想全身而退，那就只能挑起来他们之间的争斗，趁乱离开。】
    他顺手手中荡起法术灵光，捏碎了一头瞎胡乱窜的游魂，同时杵着剑身，朝着黑棺材一步步往前艰难地行走。
    很快，雷德便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压力或者重力。那神秘的无形力量是在阻滞一切，阻止任何安敢进犯黑棺中的【皇帝】之人。
    ‘皇权至高，不可僭越。’
    雷德越是向前，心底越是浮现出这种想法。
    【皇帝】的能力，是威严无上的，是不可质疑的。即便只是靠近，也要承受压力和阻滞。
    无数的游魂和他一同在试图靠近黑棺，但那些家伙一瞬间就被阻滞的力量挤压粉碎。
    雷德越是靠近，他的身躯越承受的压力越大，这种压力是四面八方裹挟而来的，就好像把自己塞进了不断收缩的盒子里一样，他只能伸出左手盖住眼睛，以防止眼球因为内部的压强过大被弹出去。
    无数的游魂哀嚎着挤入这必死无疑的行军中，奥尔克里昂越发慌张，甚至驱使着那些纸片怪物也一同加入进来，雷德的行路便被这些家伙卷曲挤压的尸骸渐渐铺满覆盖，他的行路更加困难，在这种紧迫的环境下，他连动脑子都会感觉有人拿锤子朝着他的脑仁狠敲。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
    他很顺利。
    他虽然也遭受着大量的压迫阻滞，但是这并不是【皇帝】主动施压下来，而是单纯地被对方强大的存在压制住。
    换句话说，【皇帝】没有对于他的恶意，甚至有些亲切，只是他太弱小了，连这份亲切都无法承受。
    空气中的以太之血气息让【皇帝】认清楚了他的身份，但是他似乎也仅仅是潜意识中感受到了这高浓度的以太，却无法主动醒来。
    【皇帝】太过强大，他甚至还未苏醒，就具备着超乎雷德迄今为止想象的一切侵略性，还没有释放出以太之血的气息——雷德完全相信，一旦【皇帝】完全苏醒，奥尔克里昂便只有逃亡和灭亡的结局。
    他承受的压力太大，根本召唤不出来米哈伊尔。就算召唤出来米哈伊尔，它也无法承受这种阻力。
    现在只能依靠他自己。
    雷德咬着牙，他也不顾奥尔克里昂的眷属会不会来攻击自己，他能做的只是不断地前进。
    他杵着剑刃，脊背几乎被压到和地面平行，手里胡乱抓着泥土和纸片怪物的混合物，说不定还有一缕游魂的残灰。
    他不断地爬行，身上遍布着各种被奥尔克里昂的眷属袭击的伤口，但是他已经对此麻木——倒不如说，比起来【皇帝】的压迫，这都不算什么。
    ‘你不得继续前进！’
    奥尔克里昂终于注意到雷德的动作，高声震吼，纸片怪物和游魂便朝着雷德集中侵袭。
    往前走，不要想别的，往前走。
    拉莱特的‘纯粹’让雷德忘却身陷重围的困境，他只是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奥尔克里昂咒骂着他，不断地降下诅咒和指挥怪物围猎，但是祂越是焦急，越是暴露出来无能。
    雷德突然间心有所感，他艰难地抬起被啃噬撕裂的手指，朝着前方触碰去。
    噗。
    冰冷，厚重。
    是棺材！
    到了此刻，雷德直接撒开了手中的剑刃，双手盖在前方，倾尽全身的力量向前持续推动。
    雷德的双手已经失去了知觉，他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他的身体向前方跌去。
    他的内脏和大脑在高压状态下承受了太久，到了此刻，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雷德隐隐听见奥尔克里昂的愤怒咆哮，以及一句轻微的低语：
    “【征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