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利齿峰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詹妮亚的脾气……要说其实不差，但是她对于战争的态度却让雷德有些棘手。
    她坚定不移地反对一切形式的战争，即便雷德暗示她施曼茨王国本身就已经发动了战争，她那一套反战的理论是没用的，她也坚持原本的观点。
    “你和我印象里的【铁匠】不一样。他对于战争的看法，从来都是亲自上去解决问题的。”
    雷德扶着桌子边，对方到底是一位重锻两次以上的职业者, 就算他是议长，也没有能力直接指责对方。
    隐秘社会从来以能力和阶位定调，如果他不是议长，他根本没资格反驳对方。
    “战争是错的。”詹妮亚说：“战争只会给普通人带来伤害，不论是职业者还是人类，战争本身就是错误的。”
    詹妮亚能够让他坐在这里好好谈话，都已经是修养好的体现了，换个其他的重锻者, 只怕是上来就让他滚蛋。
    但是他必须指出来这个问题, 哪怕是冒犯对方，雷德也必须指出来詹妮亚对于战争的看法是错误的。
    “战争也是有正义和非正义的区别的。”
    雷德注视着对方铁水一般的高亮双眼，毫不畏怯地说道：
    “这世上有侵略他国，吞并他人领土，奴隶国民的非正义战争，也有为抵抗外来侵略者，捍卫尊严，保家卫国的正义战争。”
    “强者是不屑于欺凌弱者的，只要征服了土地，就需要人管理，然后慢慢同化几代，就会忘却过往的仇恨，如此一来，就不会有战争了。”
    詹妮亚的想法让雷德大跌眼镜，她的想法在雷德看来，无异于是支持侵略的说辞。
    “如果，”雷德忍不住说：“如果按你的说辞, 国破家亡，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只要投降，强者就不会奴役弱者？不会对吞并的土地进行剥削和压榨？”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詹妮亚摇摇头：“比起来无谓的流血冲突和暴力反抗，只要继续发展上几十年，剥削也会变轻，渐渐地也会同化成为本国人民一份子。”
    “只要不反抗就不会挨打，这样的好事是不会存在的。”雷德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对方的说辞：“事实上，你越是不反抗，恃强者越会大肆欺凌弱者。”
    “如果你坚持这样的观点，那请回去吧。”
    詹妮亚淡淡说道：
    “我不会鼓励任何形式的暴力，不论是施曼茨王国发动的侵略战争，还是其他地区的战争，只要爆发战争，一定是平民的利益受损，你根本不清楚实际情况，人们只想活着，他们不想战争, 只要能活下去就可以。”
    雷德哑然，他一摊手, 夸张地说道：
    “亲爱的，战争不是为了杀戮人类而进行的。杀戮是战争的行为，但是战争，战争是集团的意志的最终表现，就算没有战争，你以为难道就没有奴役、压迫和剥削吗？我自己都是资本家和地主，我也当过贵族和工人，甚至我自己带兵打仗过，战争是最后的底线，没有战争，法利西亚人当初会一溃千里，再无共和。那称得上是进步吗？”
    “难道死人就是进步的吗？”詹妮亚说：“死的又不是你，失去财产和家业的也不是你，你只是凭借死人和杀戮获得了利益，那些因为战争而导致家破人亡的惨剧，也没有发生在你的身上，你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夺走一批无辜者的生命。”
    “你要是这么说话，话就不能这么说了。”
    雷德正色道：
    “詹妮亚小姐，你也不是不知道，职业者是什么东西吧？”
    “我清楚。”詹妮亚说：“职业者的诞生是偶然的，也伴随着大量死亡，所以我不希望再扩张职业者的数量，只要维持住现状就可以。”
    “安于现状，然后静静注视着自己人死去？”雷德询问。
    “人类的事情，不论如何也不该让职业者插手。”詹妮亚面无表情地说道：
    “天蚀在四处杀戮，以恢复职业者的荣光为名残害人类。”
    “噬月者自诩人类，为了和人类共处，而不惜去杀害另一批人类。”
    “这样便对吗？”
    “不论怎么样，职业者的存在都给凡人带来了剧烈的创伤。就连我们的诞生都是错误的。”
    “我成立星望，便是为制止这一切，职业者，不应该偏袒任一方，我们应该原地静静守望，然后灭亡。”
    “这样对谁都好，人类可以拿回他们自己的土地，不会被超自然的力量打击和迫害，只要建立好收养体系，我们也避免了人类对底层职业者的歧视。我的力量足够强大，能够庇护弱小的职业者。”
    詹妮亚的发言让雷德呆滞在原地，他站起身来，好半天没有说话。
    半晌，雷德才苦涩地说道：
    “要么偏激，要么投降，要么静待死亡。”
    “这样对谁都好。”詹妮亚说。
    “詹妮亚，我想你没有意识到一点，当你成为职业者的时候，你就不为人类效忠了。”
    “我当然意识到了。”詹妮亚点头：“我到底也是作为人类而出生的，我是职业者，但我在那之前也是人。我既有着作为职业者的生命，但也有着作为人类的灵魂。”
    “人的灵魂。”雷德念叨着：“这说法我不苟同。”
    “我听说过一个说法。‘议长’们和其他职业者不同，他们的源头并非是最初的隐秘感召者，根据海恩斯本土的原初传奇生物改造出来的职业。”
    詹妮亚突然岔开话题，她站起身来，和雷德平视。
    “是有这回事。”
    雷德点头：
    “三个强大的存在，它们在海恩斯诞生伊始可能就入侵了这个宇宙，最后在隐秘社会的抵抗下将其杀死，血脉被解析，成为了隐秘的助力，由于它们的力量远超这个世界的传奇生物，因此才有了凌驾于普通职业之上的‘议长’。”
    “那么您有没有想过一点，”詹妮亚说：“你们作为议长，本来就和普通职业者不同，你们是隐秘亲手制作出来的，但大多数职业者，都只是从人类姿态转化而来的。”
    雷德一怔。
    “您这是什么意思？”雷德按着桌子，身体微微前倾，沉声道：“我也是从普通人蜕变成为职业者的。”
    “你叫雷德·特莱基，对吗？”
    詹妮亚说道。
    雷德面色如常，不为所动。
    “你提这个做什么？”他打算随口敷衍过去。
    “十年前，坎修斯老师还没有被利奥兹放逐前，曾告诉我贪婪议长就是叫这个。”
    詹妮亚说道：
    “他也告诉我一件事情。”
    “什么？”
    “职业者们在已知的记录里，除了叫雷德的【收藏家】，其他人的结局都是疯狂。”
    詹妮亚注视着面前的‘雷德’，问道：
    “坎修斯老师告诉过我，唯一一个超过重锻七次的非雷德职业者，名叫拉格尔·特莱基。”
    “他在1135年，那个会见了自己亲生骨肉的下午，被雷德·特莱基杀死，取出来了脊椎。”
    “所以，我想问你。”
    “你是姓特莱基，还是，叫做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