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破绽

    笔记本唰唰的浮现出字迹。
    【很显然】
    【这场表演的另一位观众，在智力上不及伟大智者万一】
    【她根本没有发现，面前这个男人在演戏】
    【也是，站在她的角度，一切都是合理的】
    【我们狡猾的主角，将一切演绎得太过完美】
    【他首先是主动避开了陷阱】
    【其次，当他‘不小心’触动陷阱后，立刻就要拿回靴子】
    【因为在那个时候，拿回靴子是能避免陷阱被触发的】
    【他曾努力的劝说朱莹莹，可惜，朱莹莹不相信】
    【这是朱莹莹自己的选择，是她自己否决了顾杰的提议】
    【接下来！】
    【当陷阱真正激发后，他又以血肉之躯保护朱莹莹，哪怕这样的保护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让朱莹莹受了更重的伤......】
    【但是！这不重要！】
    【至少在朱莹莹看来，顾杰的目的性很明确！】
    【那就是保护她！】
    【这只是一个‘为爱奋不顾身’的男人，不小心犯了错】
    【朱莹莹能谅解！】
    【哈哈，谅解！】
    【真是个笑话！】
    【对不起，伟大的智者忍不住笑场了！】
    【愚蠢的女人啊，当你对狮子露出獠牙的时候，事情便再也无法挽回了】
    【此刻的心软，终将让你死不瞑目！】
    顾杰看着这些字迹，脸上一片平静。
    哪怕笔记本将冒号内的字，用鲜红的颜色表粗加重，毫不掩饰其嘲讽意味，他也丝毫不为所动。
    日暮途穷，只为活命。他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丢人下作。
    他不是前身，哪怕融合了前身的记忆，他也对面前这个女人没有一丝一毫的爱。
    记忆中所有的爱恋与感动，都是来自前身的体悟，与他何干？
    如果代入其中，自己感动自己，那他还是他吗？
    那是犯贱。
    说到底，他一直记得，自己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是那个为了任务卧底十年的外聘人员，是和前身毫无干连、属于另一个世界的顾杰。
    他只记得一件事，这个女人要杀了他。
    而他，会杀了这个女人。
    不留任何后患。
    哪怕目前看来，朱莹莹有大概率会放过他。
    但谁能保证，她不会反悔？
    顾杰从不把性命交给别人。
    更不会将自己活下来的希望，寄托于别人的感动、怜悯。
    从睁眼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今天晚上只能活下来一个人。
    那就是他。
    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
    事实上，顾杰一开始的确只是演戏，但在机关触发后，他就不单单是演戏了。
    他早就从记忆中得知，烈焰机关的爆炸是单向的，只有笔直的冲击区间。
    这是为了保证消灭盗窃者，也是为了防止被胁迫的顾家人，受到牵连。
    顾杰利用了这一点，假装保护朱莹莹，实则是为了让她受更重的伤，也避免了自己被当成挡箭牌。
    他扑倒朱莹莹的时候，其实是躲在了她身后。
    但这样的细节是很难被发现的，慌乱之下，人都会下意识行动，无法证明他的主观目的。
    更何况，他也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顾杰能感觉到背上火辣辣的疼，至少有五分之一的皮肤被火焰烧到了，头发更是几乎全灭，代价不轻。
    但这样的代价是值得的。
    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事情正朝他预计的情况在发展。
    前期的铺垫工作已经完成，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顾杰想到这，把手里的药瓶放在了朱莹莹面前。
    他开口道：“我就不用了，反正，也没必要。”
    他没有说明为什么没必要，这是留给朱莹莹自己去想的。
    果然，朱莹莹不出意料的呆了下。
    紧接着，她脸上浮现出怒意：“你在胡说些什么，我说了，会放你走的。”
    很显然，她明白了顾杰的意思。
    顾杰露出苦笑：“你不用骗我，我知道我中了毒，这种毒，多半是没有解药的吧？”
    “谁告诉你没有解药？”朱莹莹几乎是瞬间就回答道。
    顾杰眼中微闪。
    他面前的笔记本再次出现字迹。
    【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啊，如此轻易就被套出了话】
    顾杰恍若不觉。
    他又道：“你不用骗我了，放心吧，我会带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虽然我连这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既然是你想要的，我就给你。”
    朱莹莹没有说话，她将目光别开，没有去看顾杰那炙热的眼神。
    顾杰却看着她：“你怎么样？要不要休息一会？”
    朱莹莹摇摇头。
    她站了起来。
    顾杰伸出手扶住她。
    “继续。”
    朱莹莹明显在忍受剧烈的疼痛，太阳穴因牙床紧咬而崩起，原本好看的俏脸略显狰狞。
    但即便疼成这样，她依旧拒绝了休息。
    顾杰脸上露出心疼：“何必呢，都到这里了，等一会也来得及的。”
    “来不及。”
    朱莹莹说着，踏前一步。
    这一次，她居然忘了让顾杰走在前面！
    顾杰连忙上前：“我来带路吧。”
    他说着，将朱莹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自己则走到了前面。
    朱莹莹沉默了下，把手移到了顾杰的腰间。
    顾杰转过头看向前面，嘴里道：“当心点，别摔了。”
    他的语气无比温柔，眼神却一片冰冷。
    从朱莹莹的举止中，顾杰再次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时间，所剩无几。
    这从朱莹莹宁愿忍受痛苦，也要抓紧时间前进，就可以看出来。
    顾杰不知道再拖下去会发生什么，或许是毒药会爆发，或许会引来其他变故，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必须要加快进程了。
    顾杰心里想着，脚下缓缓向前。
    三十步外，就是最后一处机关。
    他看着陷阱所在的机关，一边走，一边闲聊一样开口。
    “莹莹，我死了，你会不会想我？”
    朱莹莹没有说话。
    顾杰也不在意，继续说个不停。
    “莹莹，以后回了家，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啊。”
    “卧房床底下，有我最后的一点家当，我也没仔细算过，差不多有一百两吧。”
    “你拿着钱，记得帮我办个风光点的丧事，守孝就不用了，耽误你。”
    “我这辈子一颗心都在你身上，最对不起的是我爹。”
    “你以后若是碰上，记得把我的骨灰给他，到时候你就跟他说，我是病死的罢。”
    “唉，我也不怪你，我知道你肯定不是自愿的，是朱家派你来的吧？”
    朱莹莹不言不语，只是跟着顾杰往前走。
    但没有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她没有让顾杰闭嘴，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顾杰继续说着。
    “出去后要记得擦药，烧伤很麻烦，我记得泰州府有位姓周的神医，你不妨去找他。”
    “莹莹......”
    “相公。”
    朱莹莹突然开口，打断了顾杰。
    顾杰愣了下，道：“怎么了？”
    “......你愿意跟我离开飞龙城吗？”
    朱莹莹低声问道。
    顾杰心里一跳。
    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候来了。
    就在这时，一直跟着他飘飘荡荡的笔记本，再次显现出字迹。
    【观众朋友们，高潮来了！】
    【我们狡猾的主角，通过一系列令人不齿的手段，终于达到了他的目的】
    【朱莹莹，要心软了......】
    【吗？】
    顾杰眉头一跳。
    笔记本上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还有什么变化？
    他没有细想，因为没有时间让他再想了。
    面对这种问题，拖得太久，只会让提问的人承受更大的心理压力。
    她们往往会因此......后悔！
    顾杰当机立断，开口道：“我当然是愿意的，等我死了，你可以把我的骨灰带走。”
    “你不会死。”
    朱莹莹低声道：“我身上有解药的，只要你......”
    话到一半，朱莹莹突然顿住。
    顾杰心头狂跳。
    一方面，是因为得知了真的有解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朱莹莹的突然收声。
    她想到了什么？她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笔记本回答了顾杰的疑问。
    【我该说什么？】
    【弄巧成拙！】
    【表演得绘声绘色的顾杰没有发现，他用以攻破朱莹莹心理防线的话语中，有一个巨大的破绽！】
    【现在，朱莹莹因此产生了怀疑！】
    顾杰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但一切都不重要了。
    朱莹莹起疑了，这会让他的打算落空！
    怎么办？
    寂静的甬道中，顾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也听到了朱莹莹的话。
    “相公。”
    朱莹莹的声音很轻，轻到犹如呢喃：“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
    顾杰听出了朱莹莹的挣扎。
    他以退为进，道：“没关系，等我死了，你就信了。”
    笔记本在旁边无声嘲讽。
    【很显然，朱莹莹的心里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
    【并且，杀意占了上风！】
    ......真是个反复无常的女人啊。
    之前还打算放过我，一转眼，就又要杀我了。
    这一刻，顾杰心里并不懊恼。
    唯有庆幸。
    他庆幸自己，没有把生命寄托在朱莹莹的怜悯之上，提前做了决断。
    这让他尚有一丝机会。
    顾杰看着面前。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前进，现在，他已经来到了强弩陷阱之前。
    还有十步，他就要踏上机关！
    顾杰决定改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