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女子

    苏明的身影出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之中，这是某个高楼的内部，他打量着四周，确定了位置。
    这里是伊登从小居住的地方，是伊登的家。
    纵然过了三十年，但依旧整洁，只是各种物品不可避免的老化，有一种时间的沉淀感。
    他在房间里环顾，这里是客厅，有棕色的沙发、白色的餐桌、各种各样的装饰品，还有一个小小的白色天使神像，摆放在客厅的角落。
    墙上挂着各种照片，把整个墙壁都占满，总而言之，空间虽然不大，但一切都显得很温馨。
    苏明来到照片前，一张张地看过去。
    照片上大多都是伊登母子二人的合影，从婴儿到少年时期都有。
    照片上的女子披着头发，笑容温婉动人，而怀中的孩子从孩童时期，就总是歪头不去看镜头。
    苏明从左看到右，发现在某一个时刻，突兀的剩下了伊登一人。
    而只有伊登一人的照片上，他已经直视镜头了。
    苏明在某张照片上，发现了那个女孩的身影。
    照片上的马尾女孩，俏生生的站在伊登的身边，抿唇歪头看着伊登，而伊登则看着镜头，似乎有些躲闪的动作。
    他继续在角落查看，又看到一个长像威严的男人，他的手上抱着一个婴儿，而伊登的母亲低头咬着唇双手在小腹前相握，似有悲色。
    这应该就是伊登的父亲，暗质计算机扫描过照片，把男人的长相储存，但下一刻苏明直接伸手，把那张老旧照片揭下，照片的后面有清秀的字迹，“等你”。
    他拿着照片，门突然从外打开。
    门口出现一个消瘦的女人，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衣物，神态很是憔悴。
    女人见到房间里的陌生人，也是愣了一下，接着便是惊慌，口中急忙想喊出声，但却只是发出啊啊的惊呼声。
    是个哑巴？苏明皱眉，但动作却很快，出现在门口，一把将女人拉进来关上房门。
    女人惊恐的缩在门的角落颤抖着，手上慌乱的比划。
    苏明皱着眉，仔细端详女子的长相，有些熟悉，然后恍然大悟，这不就是照片上的女孩嘛。
    虽然已经老了很多，但眉眼依旧是那个样子。
    他松了口气，要是被其他的人发现倒是有些麻烦，手上出现一张卡片，展示在慌乱的女人眼前，问道：“这是你？”
    女人看到卡片，怔住了，仔细端详了几眼，情绪变得急切。
    她双手摇晃苏明的胳膊，啊啊的出声，又指着卡片，手在空中快速比划。
    “伊登让我来找你。”苏明说道，“他很挂念你。”
    女人的情绪一瞬间崩溃，瘫软下来坐在角落的地上，手上捏着卡片无声的大哭。
    苏明静静的站在女人的面前，很久，女人的情绪平复下来，才慢慢的起身，捏着卡片，朝着苏明连连弯腰。
    然后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打开门，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隔壁的房门。
    苏明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点头，示意她自便。
    女人急忙跑出去，隔壁的房间里传来一阵翻找东西的声音，不久女人再次回来，脖颈戴上一个项链一样的东西。
    女人这时出声，声音从那项链中传出，只是明显不熟练，结结巴巴的。
    “您好。”女人轻声说道，红着眼睛再次弯腰，然后像个女主人一样的来到伊登家的沙发旁，“请坐。”
    苏明点头，关上门来到沙发，女人又急忙在厨房一顿操作，不一会儿端着杯子出来放在苏明的面前，热气腾腾。
    接着她神态拘谨的站在苏明的旁边，红着眼睛低着头，手指无意识的交缠。
    她出声道：“您是军队的人吗？是不是来送消息的？”
    她说着，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下，声音悲切颤抖地问道：“伊登，伊登……他战死了吗？”
    “他说过……会回来的啊，为什么回来的只有这一张卡片？”
    “他的骨灰呢？我想把他……接回来……”
    女人先是红着眼睛流泪，这时却再一次崩溃，这次不是无声的哭泣，而是毫无顾忌的大声哭起来。
    “他说过的啊……他说过的……回来就满足我一个愿望，我等了三十年……”
    女子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断断续续的说话。
    “没有没有，你误会了。”苏明轻笑着，起身把女人按在沙发上坐好，安抚道：“伊登没事，他很好，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
    女人哭声停下来，眼睛已经红的不像样子，她咬着唇紧紧盯着苏明，手紧紧的攥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道：“真的，他会回来？”
    苏明很确定的点头，“真的。”
    女人闭上了眼睛，大口的喘气，把卡片贴在心口，喃喃道：“会回来，会回来……”
    苏明笑着点头，看着眼前这个青春不再的女子，心中叹息，一个凡人，等了三十年，算是把自己人生最美好的时候都消耗了。
    虽然眼前的女子眼角已经有了皱纹，虽然她的美貌比不上任何一个天使，但此时苏明却觉得，她值得在伊登心中地位比肩天使。
    天使会守护，但眼前的女子也在守护，苏明这时明白为什么历经三十年，伊登的家整洁依旧，是这个女子在守护着，等待着。
    他开口道：“伊登在过去的三十年，一直想着你，他说，你在他的心里如同天使……”
    “他怎么说这样的话……”女子低着头，神态拘谨，“我只是，只是个普通人，也只有做一点小事情，怎么能像传说中的天使……”
    女子说着抬头，看向对面的照片墙，陷入了回忆。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单亲家庭，而我是失语者，小时候很少有孩子和我玩，他也一样，但是有一天……”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有很多人都抢到了去公园的号，我的母亲也一样……我们在那个公园遇到，都认出了对方就是邻居，然后结伴同行……”
    “他那个时候啊，是一个臭屁的小孩子，见了谁都会哼的一声，在我面前也是一样……他叫我傻子的。”
    女子说着露出柔和的笑，但憔悴的眼中有晶莹在闪烁，她轻轻吸着鼻子。
    “但是啊，我知道他很好很好的，他会把买到的东西第一个分给我，带着我滑滑梯、荡秋千……哈，有一次还因为这个和其他的小孩子打架，要让他们把秋千让给我……”
    女子说这段话的时候，眼中闪过笑意，孩童时，那个为她而打架的男孩，此刻在她的心中越来越清晰，接着又惆怅起来。
    “现在想起来真是感觉还是昨天一样，但时间过的好快，一眨眼我们就长大，阿姨去世了，他也离开了家，说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参加一场战争……”
    “为什么要参加战争？”女子的眼中满是不解，“我不喜欢战争，只要安安稳稳的，我就很满足了，我只想安安稳稳的和他一起生活，但这也没有机会……”
    “我知道他一定经历了很多，会受伤、会杀人，甚至可能死亡，但我不拦着他，我知道五等星上的人能够加入军队是多么不容易，他有自己的选择，我就会支持。”
    “我等着他就是了。”
    女子叹了口气，说出这一大段话，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苏明，还是在自言自语的回忆过往。
    苏明一直沉默，静静的听着女子说完这些话，他也叹息，也感到残酷。
    女子却转头朝着他笑，很温婉，与相片上伊登的母亲笑容很相似，她朝着苏明道：“谢谢您带来这些消息，知道他没事就好，就很好……如果您能联系到他的话，请告诉他，不要急着回来，我这边很好。”
    女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补充：“我都老了，还是不要让他见到我这个样子吧。”
    “他也老了。”苏明摇头笑着说道，“这个要求可不能答应你，他很想见你。”
    女子抿唇，如相片上，如当初的少女一样娇羞，轻声说道：“那……好吧，我等着。”
    苏明点头，忽的又皱眉，看向一边的空间，那里有空间的涟漪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