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同情的目光

    烟凝的气势并没有刚才那么强横了。
    斩杀付青平耗费了她一些力气，此时又过去了一些时间，她邪祟附体带来的实力已经在缓缓下滑。
    只是，再怎么下滑，依旧不是耶熊与尹巧倩所能匹敌的。
    狂风在场中呼啸，将原本就残破不堪的屋子四周摧残的一片狼藉。
    好在，天花板已经被付青平之前的金光给捅穿了, 倒也不用担心结构不稳带来的垮塌事故。
    耶熊与尹巧倩停下了脚步。
    猛烈的风在烟凝周边环绕，他们走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再往前走，护体灵光就护不住他们的身躯了。
    但是，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再次迈步, 向飓风的深处走去。
    “烟......”
    秦如生看得真切, 有心想让烟凝手下留情，但话刚说出半个字, 他就憋了回去。
    他跟烟凝，真的不熟。
    不但不熟，前几日还跟想要她命的组织里应外合，在她的宅邸里玩谍中谍中谍的把戏呢。
    这话说出来，只怕是适得其反。
    烟凝的身影笼在狂风之中，声音却清晰无比地传了出来。
    “我听说，有些古代的言官，专挑皇帝不喜欢的话题说，越是触及龙之逆鳞的话题，他们上奏章上的越是起劲。”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皇帝一怒之下把他们斩了，好在青史之中留下一个直言劝谏，刚正不阿的清流形象。”
    “你们现在冲进来，我若是把你们杀了，反倒是全了你们的兄弟之义，夫妻之情，我却成了害人性命的女魔头了。嘿，你们想的倒是美。”
    你可不就是害人性命的女魔头么......
    这话秦如生也就敢在心里滚一滚, 却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耶熊身处狂风之中，寸寸风刀割划着他的皮肤。
    他顶着风向，一边勉力前行，一边挣扎着开口道：“今日已成不死不休之势，你不杀又能怎样？”
    “又能怎样？”
    烟凝轻轻一笑，道：“我左右都是要死的，临死之前啊，我可不准备成全你们这重情重义的好名声。”
    “你们两个，还是给我在笼子里好好待着吧！”
    她声音陡然变得高亢，随着她的话语，数道硕大的风柱在狂风场中凭空形成，迅速卷向了耶熊和尹巧倩。
    这风柱并不攻击他们，而是借着风势，把他们逼到了一起。
    等到两人背靠着背，退到了一起的时候，风柱形态一变，化作了一座碧绿色的牢笼, 将他们牢牢锁在了里面。
    “你！”
    耶熊大怒，手中短刀猛地砍向了牢笼的柱子。
    “当啷”
    柱子传来了清脆的嗡鸣, 短刀猛地弹开，卷进了外面的狂风之中。
    “我怎样？”
    烟凝笑道：“你们啊，就老老实实待在里面吧，等我烟消云散了，这牢笼自然也就消失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两人的怒吼，莲步轻移，缓缓走到了秦如生和唐文路面前。
    “那书上的方子，可都记下了？”
    唐文路点头道：“都记下了，之后我们就按方子去抓药服用，大恩大德，铭记于心。”
    他脸上带着笑容，与其说是欢喜，不如说更接近谄媚。
    自从烟凝抛出来那本解药书册之后，他就一点也不想掺和进这件事了，只想赶紧回去抓药，将自己身上的死亡倒计时给解了。
    烟凝凝视着他，若是往常，她心中多少总会对这种人有些鄙夷之情。
    但现在，她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对这些反倒是看开了，唐文路虽然贪生怕死，但那是在自己的压迫之下才有的行为，也算是情有可原。
    她轻叹了一声，挥了挥手，唐文路如蒙大赦，转头就走，一眨眼的工夫就跑的没影了。
    与他一同走出去的还有其他中了死亡倒计时的人们，刚才书册已经传看过一周，每个人都记下了那药方的具体内容，此时见唐文路走了，他们也都纷纷跟上，走出了屋子。
    偌大的屋内，只剩下烟凝，困在狂风牢狱里的耶熊、尹巧倩，身处于状况之外，还在发愣的邬彦，以及一旁的秦如生。
    秦如生左右看看，人已经走了大半，他也拿着魂海镜，准备往外面走去。
    “等等。”
    烟凝的声音传来，远远的叫住了他。
    秦如生身形一滞，却不敢当做没有听到。
    他僵硬地回过头来，苦笑道：“烟凝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他心中颇有些忐忑不安。
    虽然这烟凝现在的状态有点像贤者时间，对什么都兴趣缺缺的样子，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杀戮的欲望，反倒是进入了大彻大悟的状态。
    但自己可是从头到尾都在算计她的。
    里应外合，暗中下毒，最后又点破她没有中毒的事实，邀请她联手对抗转轮宗付青平，这也最终导致了她的身死。
    似乎......她有许多对自己下手的理由。
    还都很充足。
    他转过头去，对上了烟凝的目光。
    “这段时间，让你有了不少疑惑与困扰吧？”
    烟凝像是家常闲话一般，和他聊着天：“刚被救起来，就被人告知救自己的人已经下了毒，和外人联手对付救命之人，中间又出现了转轮宗的奸细，这里面还夹杂了邪祟的扑朔身影......”
    她摇了摇头，越是梳理感觉越乱。
    “烟凝小姐想说什么？”
    “嗯......谢谢你。”
    “谢我？”
    秦如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姑娘莫非人之将死，脑袋也坏了？
    “我这一次，错的很厉害。”
    烟凝透过破损的屋顶，看着远方的天空，缓缓道：“付青平最开始给我珊瑚的时候，我没有留意，我们家那位长辈直接进入了我体内，占据了我的有孕之身。”
    秦如生点头，这些刚才付青平已经说过了。
    “最开始的时候，我慌乱的不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既是我长辈，又是我孩子的生物。她苦苦哀求，让我在病人的药汤中下一味特殊药剂，吸纳对方的灵力来为她重塑身体。”
    “然后你就答应了？”
    烟凝摇了摇头，身上的气势愈发虚弱下去：“我最开始的时候是拒绝的。”
    “但是后来，她由于凭依的婴儿之体过于虚弱，在我面前抽搐着倒了下去，脸上写满了痛苦的神色，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恢复正常。”
    “这样的情况，出现了七次。”
    秦如生叹了口气，让母亲看到自己孩子痛苦挣扎的样子，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残酷的刑罚吗？
    他看向烟凝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