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何为大业？

    周青没敢从正门回家，而是来到后巷，趁左右没人，翻墙跳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蜜儿正在洗衣裳，而姚则在打磨兵器。
    两人听到动静，一起向周青看了过来。
    蜜儿开心地问道：“公子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姚正的脸色却是一沉，问道：“为什么翻墙不走正门？”
    周青快步向姚正走去，道：“师傅，我杀人了！”
    姚正脸色一肃，起身问道：“杀的什么人？周围可有目击者？”
    周青道：“杀了两个官府的捕快，其中一人是捕头马宏方。其他捕快和整条街的百姓都看见了。”
    姚正没问缘由，而是问道：“从始至终一直戴着面具吧？”
    “对，戴着。”周青点了点头。
    “那就好，无事。”
    姚正沉吟片刻，道：“把这个面具取下来，换个新的，旧面具和你这身衣服全都给我。”
    周青没敢耽误，依照姚正的吩咐，快步回屋，将脸上的面具摘下，又从小木盒里拿出一个新的人皮面具，戴在脸上。
    新面具，也是一个青年的模样，看起来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随即他又将身上的衣服鞋袜全部换掉，连同旧面具一起拿给姚正。
    姚正回到自己的屋子，从床下揭开几个地砖，把衣服和面具全部压在地砖下面，将地面整理好，这才走出屋子问道：“怎么回事？”
    周青把今日捕快收税，欺压商贩的事情说了出来，道：“我当时要是不出手，卖碗托的老王必然要被毒打一顿，就连我也讨不了好，我一时热血上涌，就杀了马宏方。”
    说完，周青有些敬畏地看了眼姚正，害怕姚正怪罪指责他。
    这几年来，姚正一直叮嘱他不要和修士、官府的人发生冲突，见到了修士和官府的人就夹着尾巴做人，可他还是不听话，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在回来的路上，周青已经预感到，姚正一定会大发雷霆，心中不免有些自责和担忧。
    毕竟，在他八年前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多亏了姚正，才能让他过上安稳日子，并习得了自保的能力。
    在周青的心里，姚正已经相当于他半个父亲，对姚正十分尊敬。
    这种尊敬，让他潜意识地不想惹姚正生气。
    可谁知，姚正听完他的叙述，却是没有丝毫生气和发怒的征兆，反而是双眼中露出不加掩饰的赞赏意味。
    周青诧异地问道：“师傅，你不怪我吗？”
    “我为何要怪罪你？这些年来，大周的百姓，过得一天不如一天，朝廷上下的人，尽是些蝇营狗苟，贪赃枉法的官虎吏狼，恨不得把天下生民的血给吸干净。
    “但凡是一个胸有鸿鹄之志正义之士，有血性的好男儿，见到这等事，都不会袖手旁观。”
    姚正盯着周青道：“随着近几个月来，甘阳郡的官府，对百姓的苛捐杂税收的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料到了，你再继续出去摆摊，一定会遇到这种事，我也一直在等待，你在面对这类事的情况下，还能忍耐多久。
    “实话跟你说，我其实一直在期待，你能有一天敢做出反抗强权，反抗镇压，反抗官差的事情。”
    周青顿感诧异，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摸不透姚正了，不解地问道：“师傅，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姚正笑道：“我教你习武，是希望你能有一定的自保能力，我让你不要招惹修士和官差，是在告诉你，如果想要平安生活下去，就要学会忍让和卑微。
    “可是，我又不希望你为了平安生活，可以没有任何底线与止境地选择忍让和卑微。
    “我希望你是个有血性的人，我希望你是个敢于为弱者发声，敢于向强者拔刀，不畏强权的人。”
    周青道：“可是，为什么呢？”
    他还是不能理解姚正这番话的意思。
    姚正道：“你必须要自己做出选择，我才能给你选择，以后去走什么路。
    “如果你一直能忍让下去，不做冒险之举，那你就适合普普通通地过完一生。
    “但今天的你所作所为，让我明白，你有资格，也更适合去成就一番大业！”
    “何为大业？”周青问道。
    姚正反问道：“我问你，你今天杀了马宏方，能给那些商贩解决官府强行多收税的问题吗？他们以后的日子能否过得好一点？”
    周青道：“自然不能，马宏方只是一个奉命行事的捕头，强行收税的人，必然是郡守郡丞等更高级的官员，哪怕马宏方死了，还有新的捕头继任，继续向商贩强行收税。”
    姚正继续问道：“依你之见，那你要是杀了郡守或是郡丞，这件事就能解决了？”
    “也不行！”
    周青摇头道：“就算我杀了现任郡守和郡丞，也不敢保证新的郡守和郡丞，不会效仿前人。
    “更何况，前几年我四处流荡，后又随师傅一路游历，这种官压民的事情，在大周境内随处可见，这是整个大周的问题，又岂是杀一个捕头，一个郡守能够解决的。”
    姚正点头道：“不错，这是整个大周的问题，你杀了一个捕头，乃至一郡之守，也只能解一时之气，对于那些穷苦的百姓，商贩，并没有任何的实质帮助。
    “就算有些帮助，也只是暂时的，而且你也只是救了个别的人，一个地方的百姓而已，天下生民万万，你能救得了几个？”
    周青心里一沉，姚正的这番话，其实他在杀完马宏方的时候也想过，只是却没有姚正想的这般深刻。
    姚正紧盯着周青的双眼，郑声道：“你若真的心怀天下苍生，想要让万万个王茂那样的平民百姓过上好日子，不再受人欺负压迫，就必须把大周天都，那个坐在帝位上的女人拉下来才行！
    “大周地乱，是从上至下的乱，自从八年前，宇文凌霜以一介长公主的身份登基以来，天下生民的日子，这才过得越来越苦！
    “遥想八年前，先皇帝在世时，无论是朝廷上的大官，还是地方郡城的官吏，有几个敢如此肆无忌惮？
    “你问我何为大业？
    “在我看来，推翻女帝，重建朝政，建立一个太平盛世，拯救万万生民于水火之中，这……便是大业！”
    “……”
    周青久久无言，目瞪口呆地看着姚正。
    他周青何德何能去谋逆篡位，甚至是去推翻一个建国五百年，庞大无匹的王朝？
    师傅这大白天的该不是又喝醉了吧？
    一旁的蜜儿，则是听得心神摇曳，娇俏的小脸蛋一阵殷红，激动地道：“姚师傅，你的意思是，让公子杀了大周的天谕皇帝，推翻大周王朝，自己建国称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