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煎熬

推荐阅读:我在大夏窃神权我在妖魔世界拾取技能碎片开局赠送天生神力落崖三载后我父刘玄德综漫:从尸魂界开始砍穿万界我在修仙界大器晚成横推武道:从虎啸金钟罩开始横推武道:从龙象镇狱开始从魂动机开始姬械化斗罗

    景德二十二年,对信义伯杜家来说,是悲喜交集的一年。
    首先阔别五年的杜昕回京在家里过了个团圆的春节,杜昕刚走月余,辛氏诊出了身孕。五月半,杜旼的妻子也就是章氏的娘家侄女小章氏也传出喜讯。
    杜家接二连三要添丁,信义伯欢喜得进进出出都带着笑,朝臣都说冷面伯爷快变成笑脸佛了。
    哪知乐极生悲,九月份便传出杜昕贪墨之事,十月底,杜昕病死在归京途中,紧接着辛氏在产床上咽了气,信义伯悲痛交加卧病不起。
    一家人凄凄惨惨地过了景德二十三年的春节。终于三月六日那天,杜家再传喜讯,小章氏生了个哥儿,就是杜家二少爷杜俍。
    杜俏记得清楚,事情就发生在三月九日,杜俍洗三那天。
    杜家来了不少近亲好友,余夫人跟余香兰也在。
    章氏说,她是恨铁不成钢,杜昕死得不光彩,万不可再让杜仲学坏,需得严加管教。
    婴儿胳膊粗的棍子打了三十下,最后还是坐月子的小章氏从床上爬起来向章氏求情,说看在俍哥儿的面上放过仲哥儿。
    杜仲被婆子抬回去的。
    当天夜里,杜俏跟赵嬷嬷偷偷溜到外院看望杜仲,杜仲已经不见了。正屋地上放着染血的衣衫,烛光里,大片大片的褐红色让人看了心惊肉跳。
    这么大的事自然瞒不过信义伯,可怜他身子刚有起色,惊怒之下再度加重,终于没能熬过那年夏天。
    章氏逢人便哭,哭自己命苦,哭继祖母不好当。说孩子犯错被惩罚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有捱了打就离家出走的?这让她这个祖母心里怎么安宁?
    小章氏抱着刚开始学坐的杜俍在旁边劝慰。
    哭过七七,章氏着手整治内宅。
    信义伯身边伺候的尽数放了出去,一个没留。
    长房除了杜俏,其余主子也都没了,自然也用不了多少下人。凡是近身伺候过主子的都或发卖或遣返,只留下几个管洒扫的粗使婆子看守门户。伺候杜俏的大丫鬟,也尽数换了。
    赵嬷嬷是辛氏的陪房,男子在辛氏陪嫁的田庄上当管事,她在杜俏屋里当管事嬷嬷。章氏说,赵嬷嬷年纪已高,念她尽心服侍这么多年,特地给她个恩典,许她脱籍,跟着男人回乡养老。
    赵嬷嬷不肯,说在观音面前起了誓,一定得伺候到小姐出嫁。
    章氏说,她会另外安排个妥当的嬷嬷照顾杜俏,让婆子帮着赵嬷嬷收拾行李。
    拉扯下,杜俏就受了惊,死拉着赵嬷嬷不松手。但凡有人来探望,就连哭带叫地嚷,“不许赶赵嬷嬷走,要赵嬷嬷。”
    前来诊病的太医也说,杜小姐是受惊过度,应当有个熟悉的妥当人在身边伺候。
    章氏听了连声叹息,说赵嬷嬷没有福气,不能享儿孙福。不过终是留下了她。
    画屏却是因为年纪小,当时才六七岁,什么事都不懂,章氏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可一来二去杜俏却落了个痴傻的名声。
    探视过她的人都说杜俏被邪物冲撞了,脑子不太清楚,见人就犯糊涂。
    杜俏是长房唯一的血脉,哪能变成这样?
    章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四处寻医问药,找来各种方子让杜俏试。
    杜俏不敢吃,怕吃过以后,假傻变成真傻。
    因着脑子有病,杜俏也不好嫁。
    章氏便四处托人给杜俏说亲,说来说去京都人都知道了杜俏脑子不灵光,还知道了章氏作为继祖母是如何地上心尽责。
    极好地成全了章氏的贤名。
    直到十八岁,杜俏才说定亲事,嫁给了林乾。
    傻子配瘸子,倒是相得益彰,而且对方是侯爷,杜俏这是高嫁。
    章氏再一次赢得了众人的交口称赞。
    杜俏脑子不好使,林乾是个不按理出牌的人,两人凑到一起行出的事大大超出常人的猜度。
    成亲三日,新嫁娘不回门,驾着马车满京都转了一圈,让等在杜府准备参加回门宴的一概亲戚傻了眼。
    林乾也不拦着,反而骑马随在车旁,车赶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长衫遮不住他的腿,人人都看到他的右腿管空荡荡的,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上了马,又怎么下马。
    那天是近些年林乾首次露面,相貌仍是周正,神情却是暴戾,就连缀着红边的喜庆长衫都压不住那股戾气。
    自那以后,林乾再没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杜俏倒是常出门,最常去的就是白塔寺。
    白塔寺供着杜昕与辛氏的长明灯。
    威远侯府位于澄清坊椿树胡同,往北过去一条街是灯市,往南隔两条胡同就是忠王府,是个非常清贵僻静的地角。
    杜俏乘坐的马车没从正门过,而是停在东南角的角门。进门后换上青帷小油车,再走上两柱香的功夫,停了下来。
    迎面就是垂花门,有个穿粉绿比甲未留头的小丫鬟正探头探脑地张望,见到杜俏,忙赶着上前,脆生生地说:“夫人可算回来了,雪罗姐姐让我来看了好几次。侯爷也遣人问过,还派了人去迎夫人,夫人见到了么?”
    杜俏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摘下帷帽递给锦兰。
    画屏随在旁边开了口,“兴许走了两岔路,竟是没遇到。你这便去回侯爷,说夫人已经回来了。”
    小丫鬟笑嘻嘻地说:“侯爷就在听松院。”
    听松院是林乾还是世子时住的院落,成亲时林老夫人说把正院养和堂让出来给他们住,林乾嫌东西搬来搬去麻烦,没答应。
    老夫人也没再住养和堂,搬到了偏院的宁静斋,正院反倒空了下来。
    听松院因门口有株合抱粗的百年古松而得名,是处三进的宅子。宅子四周种了一圈数十株松柏,夏季树荫婆娑甚是清凉,可秋冬季节不免给人沉闷之感。
    第一进倒座房五间,东头两间是林乾以往待客的地方,西头三间是兵器房,陈列着刀枪剑戟等物。第二进是三间正房带两间耳房,东西还各有三间厢房。
    院子方方正正的,左边架着紫藤花,花架下摆了个青瓷莲纹大缸,如今紫藤花的枝叶早已败落,唯留藤蔓在秋风里摇摆。
    院子右边是两棵石榴树,石榴树下站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
    听到脚步声,男子回过头,露出他的面容,刚毅的脸上那双清冷凌厉的眸子分外引人注意。
    “侯爷,”丫鬟们识相地行了个礼,各自散开。
    杜俏却不能躲,硬着头皮上前,“大冷的天,侯爷怎么站在外面?”
    林乾身子未动,只淡淡开口,“你比往常迟了一个时辰。”
    “在晓望街耽搁了会。”杜俏简短地解释。
    “我已经让人去请方太医,稍后他会过来替你把脉。”显然林乾对她的行踪一清二楚,已经知道她是在济世堂耽搁了。
    杜俏吸口气,低声道:“不是我,是画屏有些不舒服。”
    “那就一并给她瞧瞧。”
    杜俏无言,相处两年,她已知林乾独断专横的性子,就算她拒绝也没用。
    反正方太医常在林家走动,对林家的事情知道不少,让他诊脉也无妨,正好让他看看济世堂的方子得不得用。
    林乾又道:“母亲那边,你不用过去请安,我让人说了你不舒服。”
    “多谢侯爷,”杜俏答应着,试探着伸手,“此处风大,我扶侯爷进屋?”
    林乾没有答话,抓过靠在树旁的拐杖,一拐一拐地走在前面。
    杜俏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两家结亲是他请媒人上门求的,当时杜旼的长女杜倩已经十三岁也要开始说亲,上头有个未嫁的堂姐总是不好。
    因此,章氏忙不迭地答应了。
    成亲前一应礼节都是按着规矩来的,丝毫不差,只成亲那天林乾没有亲迎,可拜过堂喝了合卺酒,林乾就没有再理她。
    洞房两人是睡在一张床上,不过林乾连衣服都没有脱,卷着被子睡在外侧。她只能另取了床被子,小心翼翼地缩在了里面。
    两年来,除去林乾睡在书房,其余时间都是这么过来的。
    平心而论,林乾对她也不能算是不好,在老夫人苛责的时候数次维护她,在下人面前也给她足够的尊重,管家权交在她手里,一应用度花费都由她做主。
    可两人始终相敬如冰,他从不跟她有身体的碰触,穿衣戴帽不用她伺候,就连上下台阶,她想帮把手扶一下,他都会冷冷地拒绝。
    当然,所谓的促膝谈心更是从来都没有过。
    一个人如果从万众瞩目的高处落到谷底,性情往往会大变,要么极端地自负,要么极端地自卑。
    不管是哪一种,表现都是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不愿敞开胸怀。
    杜俏多次尝试想打破这种局面,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碰钉子,心也就渐渐地冷了。
    赵嬷嬷急得上火,她在内宅浸淫数十年,听说过不少主意。可被林乾清冷的眸子瞪着,再有什么花样也不敢使出来。
    杜俏也不敢使,她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好比在冰面上凿破一个洞,掉下去就是万丈冰窖,再无回旋余地。
    杜俏出嫁前,日子过得提心吊胆,不敢行错一步路,不敢吃错一点东西。出嫁以后,日子可以随心所欲地过,却是冷冷清清。
    这种感觉又没人可以说。
    杜家是大小章氏的地盘,对她来说算不上娘家。辛家当家的母舅,是自视颇高的清流文人,早在杜昕被弹劾贪墨时就自动自发地与杜家断了来往。
    杜俏唯一可去的地方就是白塔寺,在青灯古佛的陪伴下默默地诉说着寂寞,消磨着年华。
    ***
    方太医很快就来了,隔着帐子给杜俏诊了脉,因是常来常往的,只问了问这几日的饮食睡眠等问题。
    赵嬷嬷拿出画屏的方子给方太医看。
    方太医捋着胡须说:“这是调理女子倒经的方子,并无不妥之处,只是开方之人太过谨慎,倘若将玄参换成生地见效会更快些。”
    赵嬷嬷笑着收了方子,等方太医走后,对杜俏道:“难得易家姑娘那么小年纪倒有一手好医术,这方子连方太医都认可。”
    杜俏眼前浮起易楚白净的面容,秀丽的柳眉,腮旁跳动的梨涡,还有她身上青莲色的褙子,虽然颜色已经有些泛白,却干干净净的,散发着皂角的香气。
    杜俏不由心生羡慕,“……身怀医术可以造福四邻,又有疼爱她的父亲,多好……我倒希望是她,虽然穿着粗布旧衣,总胜过这种看不到尽头的日子。”
    此时的易楚并不像杜俏说的那般幸福,她正蓬头垢面地在厨房忙活。这边灶上慢火熬着稀粥,那边急火翻炒着肉片。等饭菜做好,满身都是油烟灶灰。
    不过看到父亲跟妹妹吃得香甜,欢喜与自豪还是由心底洋溢出来。
    有什么能比过一家人围在一桌吃饭更幸福呢?
    收拾完碗筷,易楚回屋拿上绣活准备去医馆绣,不期然在桌上发现一张纸笺,寸许宽的澄心纸,上面写了三四行字,字很小,看不太清楚。
    是谁放在这里的?
    易楚确信下午她在房间时并没有这张纸。
    从她离开房间到厨房做饭,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易楚心里模模糊糊地有了个影子。
    除了他,应该不会再有别人。
    易楚咬唇,点燃了火折子……

本文网址:https://www.3haitang.com/book/119090/34832833.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https://www.3haitang.com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