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 自由

    奥安传送回来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有人接近。
    没有犹豫，瞬间突袭，整支小队眨眼间全军覆没。
    他才不管对方是善是恶，有意还是无意，在这个位面他是被通缉的大敌，任何可能泄露情报的人都不能放过, 毕竟他现在无法回去。
    杀死小队后，他最先做的，就是去看望虹的情况。
    在教堂深处的中央位置，还是那颗破碎的黑色巨茧，仿佛从中被人切开了一道口子般，失去活力的黑色丝线遍布满地。
    最高的祭台上，摆着一口冰棺。
    莉莉靠在冰棺旁，怀里抱着半精灵小女孩汉娜, 美丽的大眼睛此刻紧闭，气息虚弱而均匀，居然睡着了。
    无尽的冰霜之力，从虚空中涌入她的身体，古神的诅咒此刻反倒是种祝福，之前她已筋疲力尽，回到这片大冰原里，仿佛如鱼得水，舒适至极，此刻没有危险，居然直接睡着了，冰霜的力量滋补着她的身体和灵魂，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过来。
    奥安走到她身边，确定莉莉没事后，放下了心，替她梳理了一下散落耳边的细细软软的白发，立刻转身看向冰棺。
    这口冰棺曾经也是用来封冻爆发的古神诅咒的宝物, 坚不可摧，对于他和莉莉这两个亲近冰霜的人而言，无异于传说中的天材地宝，洞天福地，在里面睡上一觉，精神都会顺畅不少。
    但现在这口冰棺的作用，是拿来吊命的。
    少女残缺的身躯躺在冰棺里，彩色的龙鳞和精致完美又苍白的容颜，仿佛一朵凋零的玫瑰般，透着残碎的美。
    本该完美无瑕的诱人躯体，此刻却显得如此惊悚，四肢不翼而飞，断口处平整如镜，如同被什么利器切割下来一样。
    奥安心头一痛，当时情况紧急，为了帮虹脱困，他不得已亲手斩下少女四肢。
    “唔......姐姐，阿契亚，不要打了......”
    正当他沉思之际，冰棺里的少女痛苦呻吟，面上满是恐惧。
    奥安回过神来, 沉默一会。
    自己之前和芙丽蒂娅对峙, 虹都看在眼里，她并不傻，知道自己和芙丽蒂娅恐怕关系不和，却不敢阻止，对她而言，一边是带她离开牢笼，追求自由的同族，一边是千年陪伴里，母亲一般的姐姐，实在是个难以选择的命运。
    对于这个天真无邪的呆萌小龙女，他心里无疑是同情且怜惜的，虹就像真正的无垢彩虹般照耀他内心积聚的黑暗。
    莫名的，他想起了芙丽蒂娅，“对你而言，她一定也是驱散你心中阴霾的彩虹吧......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居然还有着这么一朵空谷幽兰，毫无任何世俗邪念，可你却亲手将她打入深渊，呵呵......”
    他一路走来，杀人放火，烧杀掳掠，行事无所不用其极，除了对自己最亲密的几人外，基本上都是冷酷无比，唯有如此才能在这残酷的世界里活下去，并且走向巅峰，但与此同时，内心的冰冷与邪恶也在日益增长，用邪龙形容他，都有点不够看了。
    为了防止失败，防止“重启”，无论做什么，他都是处心积虑，务必事前做到面面俱到，虽然真正执行起来，多少意气用事，但也的确体现出他如履薄冰，不敢有任何闪失的心态。
    换句话说，他要通过拯救魔女汲取古神力量，就难免与世界为敌，为此任何人都可能是他的对手，他已经很难信任其他人，加上他见的事情，大多都是黑暗面的，也就不会相信还有什么“真善美”了。
    但是虹这个被囚禁千年的龙族少女，居然还能保持一颗纯洁无垢的心灵，让他震撼怜惜的同时，也多少有点被感染，愿意去试着接纳她。
    本来他是不允许追随自己的人里，有这种天真的小笨蛋的，可是现在看着冰棺里少女蹙着眉头，因为痛苦扭曲的小脸，一种保护欲就油然而生。
    “算了......反正是张白纸，大不了之后让她只听自己的话就好了。”
    他原本是想给虹灌输一套黑暗价值观的，直接把她遭受的经历用最无情的方式剖析，令她彻底恨死芙丽蒂娅，完全依赖自己，可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太残忍了。
    她已经经历了那样的苦难，千年光阴里姐姐对她而言是唯一的寄托，通过这种方式强行瓦解芙丽蒂娅在她脑海中的支柱形象，很可能把她变成一个冷漠的怪物。
    但不这样的话，芙丽蒂娅的影响难以消去，日后与帝国敌对，就会是个麻烦。
    不过，奥安已经做好了准备，他要让虹自己瓦解这个心结。
    摇摇头，看着冰棺里痛苦呻吟的少女，当务之急，还是先救下虹再说，千年囚禁，抽取龙血，已经大大损伤了她的生命元气。
    加上自己之前为了斩断束魂锁链和她的联系，下手并未留情，也是伤到了她，此刻虹的生命已经岌岌可危，堪称命悬一线，假如不是虹彩龙的强韧血脉，早已灵魂消散了。
    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忙将意识沉入挚情之戒，把所有的补充生命元气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尤其选了对龙族有益的。
    遗憾的是，补充生命元气的东西，本就罕见，而且不宜保存过长时间，就算是约尔文屠戮无数位面得来的宝库，也没有多少，何况经历万年时间，早已腐化了许多，剩下的宝物，并不能真正让虹起死回生。
    “该死......”
    奥安一咬牙，先是逼出了他打入虹体内的寒霜神力，然后将那些魔药和珍宝，利用黑暗虹吸，提取为精纯的能量，灌入虹的体内。
    少女苍白的面色，渐渐红润了起来，痛苦的呻吟，也好转不少，只是残缺的四肢，还是如此触目惊心。
    那四条可怕的锁链，绝对是封印过什么上古邪神的东西，奥安也不能破坏丝毫，只能通过伤害少女的方式，来切断二者之间的联系，为此丝毫没有留手，动用凛冬之怒，这才让虹从囚牢中解放，但也大大损伤了她的身体乃至灵魂。
    这等程度的滋补，只是把她濒死的生命线，拉到奄奄一息上，远不足以真正缓解虹的伤势。
    但她吸收了那些魔药的生命能量后，情况也好转不少，不再呻吟，睁开漂亮的彩色眼睛，看着一脸焦急的奥安，又打量了一眼四周，见到自己不在辉日之塔里，芙丽蒂娅也不在此地，心中的顾虑放了下来，好奇地问：“阿契亚，这里是哪啊？”
    她的声音还很虚弱，但语气间透着一股欢呼雀跃，虽然她不明白自由的意义，但却为了自己得到自由的事实而由衷的喜悦。
    可这与她此刻的凄凉处境比起来，显得如此嘲讽，为了得到自由，就要失去生命，那么即便自由又有何意义？
    奥安轻抚她的额头，看着她的眼睛：“一片自由的天地......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虹眨了眨眼睛：“那要做什么呢？”
    奥安笑得有些苦涩：“喝血。”
    说完，他眼中的暗金色爆闪，一只手化为龙爪，狠狠地贯穿了自己的心脏！
    喷涌的龙血，犹如滚烫的岩浆，其中封存着的，却是至寒的力量。
    剧痛袭上脑海，奥安差点昏死过去，但现在他珍宝已经耗尽，唯一能救虹的方法，就是献祭他的生命。
    既然虹是因为被抽取龙血才如此虚弱，那就献祭自己的血来补偿吧！
    少女被吓了一跳，但她此刻无法动弹，只能眼中含泪地看着奥安：“阿契亚阿契亚你怎么了？为什么要伤害自己，是虹做错了什么吗？”
    奥安咧嘴一笑，浴血中显得有些狰狞：“你没错......错的，从来不是你......我会让那些做错事的家伙，付出代价的......”
    说完他抽出插入心口的龙爪，含着冰霜神力的龙血，如同涌泉般喷出，却并未洒落在地，而是聚集在他周身，凭空悬浮，汇聚成一条冰蓝的龙血瀑布。
    奥安深吸口气，忍着剧痛和伤势，闭上眼睛，感应着这些被他献祭出来的精血。
    他准备用自己的精血，去救虹，但这个形态下的龙血，决不能给虹吸收，否则就不是救命，而是加快虹的死亡。
    龙血都是有剧毒的，对于不同种的巨龙而言，融合另一头巨龙的精血无异于服毒自杀，因为这些精血里，往往蕴含着其主人的意志、力量，乃至灵魂意识，会自主的排斥其他的血脉，并且攻击胆敢吸纳者。
    除非实力差距过大，否则吸收巨龙精血的人往往都会身中剧毒，或是被种下血魂烙印。
    能够避免这种情况的，唯有两种。
    要么就是精血原主已死，那么其中的力量和意志自然翻不起风浪，屠龙勇士杀死巨龙后沐浴龙血变强就是如此。
    另外一种，便是龙血原主人自己抹去其中的烙印。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如此。
    这意味着，这些精血被彻底献祭了出去，再也无法支配，属于是真真正正的彻底损伤生命本源，比他给莉娜这个小猫娘的精血都要难受，毕竟他想收回就能收回，可这下是彻底损失了，不可逆转。
    但这样一来，他的龙血就会变成饱含生命之力的十全大补药，其中的所有力量，都会转化为精纯的生命能量，以他如今的境界和实力，这种规模的献祭精血，也非常伤身体，但也唯有如此，才能救回虹了。
    他开始抽丝剥茧的，湮灭着自己精血里的意志和破坏性力量，原本因为蕴含寒霜神力而显得冰蓝色的龙血，渐渐变得鲜活起来，如玫瑰一样嫣红。
    同时，躁动不安的龙血瀑布，也开始渐渐平静，直到最后，这些龙之精血，再也没有了初次献祭时的狂暴感和凛冽感，散发着诱人的生命气息。
    虹好奇地看着奥安，她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不过奥安说她没错，也就放下心来，她就是这么好忽悠的小笨蛋。
    她看着原本漂浮在空中，环绕着奥安龙血瀑布，渐渐褪去冰蓝色，散发出令她甘之若饴的生命气息，一种冲动油然而生，她的衰弱身体渴望着生命能量的滋补。
    奥安将喷洒出来的龙心之血，凝聚为一滴嫣红的血珠，这滴血珠，居然从鲜红的血色，变为了纯净的透明色。
    但是其中蕴含的精粹生命能量，远超之前！
    就算是让一个普通人服下，都能瞬间将其推至史诗巅峰，只要他承受得住，否则就是爆体而亡。
    不过那是孱弱的人类身体，对于身为虹彩龙的少女而言，此刻就是救命的十全大补丹。
    奥安将这滴变为透明色液体的龙血，递到少女的唇前，柔声劝慰：“虹......吞下它......”
    虹没有抗拒，张开小嘴，将这滴龙血吞入腹中。
    霎时间，浓郁的生命活力，从她残破的身体上焕发而出！
    “唔......好舒服.......”
    少女舒服地眯起眼睛，像只猫一样：“暖和和的......”
    本被斩下的四肢断口出，也渐渐焕发出活力，血肉开始重生，虹彩龙的血脉得到了能量的滋补，开始彰显出它的强大之处。
    超级纳米机器人一样的细胞，开始修补着伤口，从骨骼到筋腱，从血肉到皮肤......
    最后，断肢重生，新生的肌肤如此娇嫩，就连上面的龙鳞，也显得光滑而明亮。
    虹感到身体充满了活力，她试着伸了伸手，蹬了蹬腿，欣喜地发现，再也没有锁链禁锢她的行动了。
    被囚禁千年的少女高兴地跳出冰棺，因为太久没有运动，还笨拙地摔了一跤。
    “痛痛痛......”
    虹揉了揉小腿，从地上爬起来，渐渐适应了新生的躯体，开始体会自由的快乐。
    她跳啊蹦啊，在偌大的教堂里欢快的起舞，像只彩色的小精灵。
    一双瑰丽如同彩色玫瑰玻璃制成的龙翼在她身后伸展开来，梦幻一般迷离美丽。
    “啊，我要飞起来啦！”
    少女试着扑扇了一下双翼，与生俱来的，刻在骨子里的飞翔本能，让她不自觉地运用魔力，双翼扇动间，自由的飞舞起来。
    当被囚禁千年的龙族少女，体会到自由的滋味，便一发不可收拾，笑吟吟地在古城里的高塔上歌舞，外面是漫天冰雪，残破的废墟中美丽娇艳的少女轻快地起舞。
    这幅画面美好的就像童话。
    “啊，我要谢谢阿契亚！”
    终于，等到她累了，她才想起来，那个分明见面不过一会，但却给予她自由的“阿契亚”，她的伴侣，可以毫无顾忌信任和托付一切的“人”。
    但当她回首寻找奥安的踪迹时，却呆住了。
    化身为龙人的奥安，虚弱地躺在地面上，双眼紧闭，气息萎靡。
    少女吓坏了，连忙冲上去抱住奥安：“阿契亚你怎么了？”
    “我......”奥安虚弱地张嘴，“让我好好休息一会，快被你摇散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