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咱家的能量

    “你把免提打开。”
    贾天生说话从来不拖泥带水。
    冯兰也不多说什么，按下了免提，把手机放到了杨树才的办公桌上。
    “贾允，打你的那个人在你旁边吗？”
    贾天生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低沉有力，他说话的口音是典型的省城口音，跟良城的地方方言有很大的区别。
    朱祖靖一听到这口音，心里就慌了。
    虽然不知道冯兰的老公到底是什么人，但是他现在可以肯定，对方在省里面绝对有关系！
    “哟！贾大哥，幸会幸会啊！”
    “哎呀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小孩子之间闹矛盾嘛，都是误会，误会。”
    朱祖靖瞬间换上了一副和善的笑脸，好家伙，川剧变脸都没有这么快。
    “我没跟你说话。”
    电话那一头的贾天生冷声道：
    “贾允，那小子怎么打你的？”
    “额........”
    这个问题还一下子把贾允给问住了。
    好像........好像是我打得他？
    不等贾允编好理由，冯兰就对着手机麦克风嚷道：
    “你儿子嘴角都被打得流血了，嘴皮子都破了，你说怎么打的？！”
    电话那一头的贾天生沉默了几秒钟，说：
    “贾允，打回去。”
    “啊？”
    讲真，贾允还真没想到这话会从自己老爸口中说出来。
    “他听不懂吗？他怎么打得你，你就怎么打回去。”
    贾允心中暗自好笑：
    “问题是........是我打得他啊.........”
    手机里，贾天生的声音继续传来：
    “朱祖靖是吧？”
    “你说得对，小孩子之间打个架，闹个矛盾什么的，很正常。”
    “既然你儿子打了我儿子，我儿子还回来，不过分吧？”
    “不是，贾大哥，你被你儿子骗了！我家浩霆真的没有动手打他！”
    “打人的是你儿子！”
    “行了行了，就这样，以德报德，以怨抱怨，这事就这么了了。”
    “当然，你要是对这个解决方式不满意，那就后果自负吧。”
    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对外人，贾天生说话的语气，永远是那么多不容置疑。
    挂断电话后，整个办公室里都陷入了沉寂。
    贾允看了一眼朱浩霆，嘴角微微上扬，他活动了一下腕关节，朝朱浩霆走去。
    朱浩霆吓得脸都白了，刚挨了贾允一脚爆肝腿，现在看这架势，自己还得再挨一记重拳？！
    这他妈天理何在啊？！
    朱浩霆长这么大，向来都是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他是头一次这么委屈，这么无助。
    “贾允！我，我，我警告你！做人别太过分！”
    “你今晚踹我那一脚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可，你可别太得寸进尺！”
    贾允却只是冷笑着朝他一步一步逼近。
    朱浩霆尖声叫道：
    “爸！爸！你说句话啊？！”
    朱浩霆的老妈则是急忙护住儿子，尖叫道：
    “小子！凡事留三分余地，今天我们家认栽了，算你狠！但你也别太过分！”
    “姓朱的，你倒是说句话啊？！”
    “闭嘴！”
    朱祖靖烦躁地吼道：
    “浩霆，过来！立正站好！”
    朱家母子俩听到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居然连你的儿子都不护着了？！”
    中年女人眼睛里噙着泪，声音开始呜咽了起来。
    “你懂个屁！”
    在自己的老婆孩子面前表现得这么无能，朱祖靖此刻也是涨红了脸。
    母子俩当然不知道，电话里，朱祖靖收到了怎样的威胁。
    检查财务报表，这绝对是朱祖靖这类人最害怕听到的事情。
    烟草行业本来就财大气粗，无论是正常的工资，还是单位福利，各种经费的发放，都不是普通单位能够比拟的。
    这些年来，朱祖靖靠着自己的职位便利，疯狂敛财，各种财务作假，编各种理由跟省公司申请各种经费，然后中饱私囊。
    朱家母子俩只知道自己家里有钱，开豪车，住豪宅，却不知道这些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们不知道，要是朱祖靖敢意气用事，跟电话里的那个人翻脸，那么他到时候可就不只是家产被尽数查封这么简单了。
    搞不好得锒铛入狱！
    其实，以往上面也会派人来下面的区县公司检查财务，但一般都只是市一级的来检查。
    这些人大多查的也不严，能在县烟草公司当一把手的，那个不是地头蛇？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吃相不是太难看，他们大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得罪人又没有奖金拿，何必呢？
    朱祖靖在烟草体系里混了那么多年，当然深谙此道。
    每逢市里面有人下来检查，他就花大价钱带着人家在良城吃喝玩乐，再抽点油水孝敬孝敬，你好我好大家好，时间久了，他跟这些人也就混熟了。
    这也是他如今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原因。
    但这次不一样啊！
    要知道，刚才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是市烟草公司的一把手！
    以往，上面的人下来检查，那都是监管部门的例行公事，一把手一般也懒得过问。
    但要是真的越界了，被市里面的大领导盯上了，那可不是孝敬点银子就能解决的。
    “愣着干嘛？！快过来！”
    朱祖靖又对儿子吼了一声。
    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为了这个家，儿子，只能让你付出点代价啦！
    不过，就在朱浩霆充满绝望之际，贾允却是摆了摆手。
    “算啦，都是一个学校的，我也不想把事情弄的太难看。”
    “这样，你们做到以下几件事，那么我就不追究了。”
    “第一，给赵雪雅同学道歉。”
    贾允的眼睛盯着朱浩霆的妈妈说：
    “第二，朱浩霆以后不准再以任何理由来骚扰赵雪雅。”
    “第三，朱浩霆，以后在学校里见到我，有多远滚多远。”
    说罢，贾允转头看向冯兰。
    冯兰看了看儿子嘴角的淤红，又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里的赵雪雅，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甘心。
    不过她最终还是点头表示同意。
    凡事不要做太绝，只要达到目的就行，把人逼上了绝路，不是什么好事。
    朱家几人闻言，当然是大喜过望，刚才嘴巴最臭的朱浩霆老妈急忙走到赵雪雅面前，一脸和蔼地说：
    “哎呀，小姑娘，刚才我也是有点急了，这人啊，一急起来就容易口不择言，唉，你看看我这张嘴啊，真是容易惹麻烦。”
    “阿姨在这里给你好好地道个歉哈，那个，别往心里去。”
    朱祖靖也是一脸谄媚地走过来跟冯兰说：
    “嘿嘿，那个，冯科，今晚都是误会，一场误会。”
    “对了，你老公是做什么工作的啊？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们两家一起吃个饭呗？就去盛邦大酒店，我坐庄。”
    冯兰只是冷笑一声，心想这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她也没有理会，直接带着贾允离开了校长办公室，临走前她还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杨树才。
    “妈，那个，我回去上晚自习了。”
    “等等。”
    贾允刚要转身，冯兰就叫住了他。
    “你跟我说实话，你跟朱家的小孩是不是为了办公室里那个叫赵雪雅的女生才气得冲突？”
    冯兰阴沉着脸问道。
    贾允也没打算遮遮掩掩的，笑道：
    “确实是因为她，不过我跟她其实没啥关系。”
    “朱浩霆想追那个女生，恰好我最近经常去找那个女生请教一些我不会做的题目，朱浩霆以为我俩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所以就起了冲突。”
    冯兰沉默了几秒钟，面对愠怒地说：
    “我警告你，马上就要高考了，别搞那些莺歌燕舞的东西。”
    “怎么？妈你不相信我是去找她问题目的？”
    冯兰哼了一声，说：
    “我倒是希望你真有这么好学，可惜，你的成绩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
    贾允笑道：
    “无妨，这周末又要年级联考了，年级前六十名会组成一个尖子班重点培养。”
    “那你这次估计能考多少？”
    “不知道，不过考进尖子班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贾允满脸的轻松。
    听到这话，冯兰就怒了。
    “贾允，你是不是也觉得你妈好忽悠是吧？”
    “做人做事，要脚踏实地，实事求是，说话别高一句低一句的，到最后牛皮吹破，丢人现眼。”
    “那我要是真考进了呢？”
    贾允认真的问。
    冯兰一愣，说：
    “你想要什么？”
    “我要一部智能手机。”
    贾允也不跟老妈客气。
    “我这诺基亚也太老了，我看你那部苹果4s不错。”
    冯兰看着自己的儿子，内心忽然生出一股陌生的感觉。
    以往，贾允在父母面前，基本上都是自我封闭的状态，能不交流就不交流，今天怎么........
    不过，冯兰最终还是答应了贾允的要求。
    回到教室，回想起今晚发生的一切，贾允不禁嘴角微微上扬。
    原来，动用权势去压迫别人的感觉这么爽啊？
    难怪这么多人要拼了老命地往上爬。
    实际上，贾家的能量要远比朱家大得多。
    贾允的祖籍，严格来说并不在云省。
    贾允的爷爷是南京人，战争年代一路跟着部队南下，来到了云省，战争结束后也就在云省安了家，还当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军官。
    上世纪末，苏夏关系紧张，双方在边境陈兵百万，剑拔弩张。
    当时，国内的主要军事工厂都在东北部，距离苏绣太近，一旦开战，很容易第一时间遭到攻击。
    而且东部沿海地区也有丑帝国虎视眈眈。
    因此，当时的高层决定，将位于东北平原地区的重要战略工厂尽数向西南地区迁移。
    西南地区山高林密，将工厂藏于山腹之中，可以有效避免各种轰炸和打击。
    这便是后来所说的大三线建设计划。
    这批迁移过来的厂也被称为三线厂，与工厂一起迁过来的，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军工人才。
    当时，贾允的爷爷奉命在其中一家名为“燃料一厂”的三线厂里当主任。
    后来，贾天生，包括贾家的其他亲属，基本上都在燃料一厂或者周边其他的三线厂里任职。
    在那个战争阴影弥漫的年代，作为军工厂的三线厂效益可谓是红火得很，而且这些工厂并不属于所在地的地方政府管辖，而是中y直属单位。
    如此重要的单位，从这里走出去的人，日后基本上都在全省，甚至全国各地担任要职。
    这其中自然包括贾家的亲戚朋友。
    在云省，从司法，地产，到政界商界，贾家都有不少人脉。
    包括后来贾天生破产，贾家之所以还能苟延残喘下去，除了母亲冯兰和姐姐贾诺的努力，各路亲戚的救济帮衬也是一大原因。
    朱祖靖自以为自己在良城可以只手遮天，却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贾天生这些年在省城创业，又怎会看得上这小小的县烟草公司老总？
    刚刚他打电话的老舅，也就是贾允的舅公，以前就在省烟草总公司担任过重要职务。
    虽说现在调任了，但要收拾朱祖靖一个区区的县公司领导，易如反掌。
    想到这些，贾允不禁叹了口气。
    上一世，他因为跟家里赌气，完全没有想过利用自己家里这些资源。
    冯兰固执己见，一心只想让贾允走她设计的路，对于贾允的其他想法，一律否决打压。
    贾天生冷漠蛮横，喜欢发号施令，贾允从小就不喜欢这个亲生父亲。
    那个时候，贾允对于跟自己父母有关联的东西，有一种天然的排斥。
    他们一家子在一起，要么相顾无言，要么争吵不断。
    他一心只想尽早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家庭。
    不过，今晚的事情，让贾允意识到，自己对于父母的看法还是有些片面了。
    以前，自己永远只能看到他们身上不好的一面，
    这一世，他看开了许多。
    人嘛，谁身上没点臭脾气？
    晚自习放学的铃声如是响起，学校里瞬间喧嚣了起来。
    贾允正收拾书包准备走人，教室外面又传来一阵吆喝。
    “老贾！你媳妇儿又来啦！”
    赵雪雅背着淡粉色的双肩书包，站在291班外面，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贾允........”
    赵雪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个，一起回家吧？”
    女孩鼓起勇气说：
    “嗯，走吧。”
    贾允点点头。
    二人肩并肩走在学校里，一路上没少吸引目光。
    要知道，赵雪雅平时别说和男生一起放学了，就是话都不怎么和男生说的。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单车棚骑车。”
    赵雪雅一路小跑着跑进了女生宿舍楼下的自行车棚，推出了一辆天蓝色的通勤自行车。
    “你家在哪里？要是顺路的话，我骑车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