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回家的路

    “导弹发射架从01号至40号，准备完毕。”在天池山基地的指挥中心里，武备部门如此汇报。
    “立即发射。”左焕章按着通话键，稳健地命令道。
    天池山基地虽然激活了大部分的防御设置，但始终留出这四十个导弹发射架在待命状态，无论前线的情况危急到什么境地。左焕章从一开始就知道，从林闻方想出了那个极富创意的临时掌控导弹末段制导的方案，这四十个导弹发射架就变成了林闻方和朱芷安全回归基地的最后的保障之一。危险，却可行，林闻方拿出的方案始终是这个调调。这让左焕章和木恩、邱铭都有些担心，他们关注林闻方的发展，知道他绝对前途无量，但冒险绝不应该是常态。
    不过，这不是现在左焕章关注的事情。“遥控玩具部队，对标号F9到F14区域进行精确射击。丁天，你负责进行目标分配。”
    营，”左焕章犹豫了一下：“出击！记住，随时注意机甲的位置，接应他们回来。”
    “其余各部自由出击，现在敌人的指挥全都混乱了，你们抓住机会。胜利是我们的！”
    左焕章从来只下达最简单最基本的命令，除了少数部队分配特殊任务，其他人都可以按照既定方针自由发挥。在他的手下，只要你的确有才华，那就一定出得来，不管在战场上或者在基地的事务领域。哪怕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仍然秉承着这样的传统。
    这是信任，这是鼓励，下面的军官这时候也鼓足了劲，绝不会辜负这种信任。何况，现在35师的师部情况不明，对方的指挥已经陷入一片混乱，前方接战的部队开始陆陆续续地保留力量缓慢撤出战斗，撤不出来的也想方设法地留着一点力量。
    丁天深呼吸了又深呼吸，但心里却全然无法平静下来。他是技术军官，在他的职位描述里，绝对没有任何一行有关指挥战斗，但现在，基地司令左焕章却点名让他负责指挥遥控玩具部队。这个称呼是他们这帮技术宅自己想出来的，闷骚和自嘲，向来是技术宅们的特质，但时不时地，他们就会弄出些震惊世界的玩意。
    “目标信息已经接收完毕，在战术链上共享给大家，自己认领吧。现在大家都熟练了，不多说什么，别再搞出炮弹空中撞一块的事情了。”丁天絮叨地吩咐着，这语气和军事主官没任何关系，更像是个实验室助理在给实验室里的那些研究员们分发文件材料。大家会意地笑笑，轻松报出各自认领的目标，然后紧张地去调整射击参数了。遥控玩具部队最能发挥作用的，还真是自行火炮部队。他们也曾遥控着坦克和装甲车辆到前方去，但总是有点格格不入，战友们明白无误地嫌弃他们战术意识淡漠，总是搞乱队形。他们这些电脑游戏高手们才羞涩地退了回来，的确，电脑游戏和打仗，总是有点不同的。一款始终强调战术配合，没点个人英雄主义的游戏怎么卖嘛。
    丁天加重了语气，说：“大家都明白，我们攻击的区域非常重要，必须迅速干净彻底地歼灭敌人，不留下任何有威胁的目标。这几个区域连通起来，是林头他们回家的路。林头他受伤了，你们都看得到，他参军才多久？他的军职关系甚至和天池山没什么关系，可他为了天池山不陷落，做到了什么？”
    丁天停了一下，说：“这不是游戏，这是战争。”
    通信频道了一片静默，大家没有再说什么。豪言壮语？这真的和他们这些人无关，沉默地做事，做到最好，他们用行动来证明自己。
    “准备完毕。”“立即开炮。”不到10秒，遥控玩具部队就发话了。
    天池山半山腰，一排经过精心伪装，看起来和周围山体融为一体的混凝土大门换换打开，露出后面整整齐齐的导弹发射架。没有任何迟疑，40个导弹发射架上连续射出了160枚近程对地导弹。这些型号，本来多数用在武装直升机、攻击机上，用来摧毁目视距离内的地面目标，但今天，它们将发挥和以往不同的作用。
    “导弹已经发射，制导接管进行中……”火羽立刻做出了反应，有她在，林闻方就不用手忙脚乱了。从导弹进入自己的电子控制范围一直到击中目标，一共只有7秒钟的时间，如果只有他自己，怎么都来不及完成一系列的接管、控制操作，以及分配目标。这差不多是一个小型的作战中心的全部工作量呢。
    “走，让导弹为我们开道。”林闻方已经看到前面有越来越多的敌人在朝着35师师部的位置聚拢来，那些转向不便的坦克，也将炮塔回转，触目所见俱都是黑洞洞的炮口。只要挨上一发，他们就不必再考虑回去的问题了。
    朱芷忽然冲了上来，一手挟着林闻方用力一拉，一手拿着突击步枪连续射击。一发反坦克导弹朝着这边飞来，是一辆步兵战车射出的。朱芷将导弹打得凌空解体。“当心！”朱芷大喝，要不是她及时反应，林闻方现在就糟糕了。被这么一扯，林闻方左手的伤口一下子又抽痛了一下，他额头上都是冷汗，要紧咬着牙关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和镇定。
    “跟着我！”朱芷干脆地说：“你管好那些导弹就好。”
    “好。”林闻方也不多说什么。切断了通话，他立刻对火羽说：“火羽，接管运动，跟紧朱芷。”
    “是。”
    他们要在枪林弹雨中闯回去，虽然只有短短几公里路，虽然敌人现在陷入一片混乱，但这无论如何是敌人装备和火力密度最高的几公里。林闻方扫了一眼眼前的敌人，分析软件已经按照对他们的威胁度打分排序，林闻方要做的，就是分配目标，引导导弹击中他们面前的敌人，一团团爆炸的火光是他们最好的掩护，一路残骸，则是他们威慑敌人，让他们滚开的唯一方法。没有那些导弹，凭着他们手里20毫米口径的玩意，能做的事情太少了。
    轰地一声，第一枚导弹准确地砸在朱芷前方30多米的一辆装甲车，然后他们不管爆炸的烈焰，不管周围的空气都快足够将他们烫熟，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周围都是横飞的各种子弹和炮弹，但他们此刻也管不了了，这就是在拼速度，一旦停下来就完蛋。受伤？他们对联邦的医疗技术，都有足够的信心。
    连着两发14.5毫米的子弹击中了林闻方的腹部，他咳了两声，将一口鲜亮的鲜血喷在了眼前的光幕上。他大喝一声：“清理，快！”一片雨刮一样的东西扫过光幕，林闻方立刻报出下一个指定的目标。160发导弹，现在都在空中飞舞着，必须准确迅捷地一一命中目标，不然，这节奏一乱，这个战术就要作废了。除了打了一个踉跄，将腰收低了一点，林闻方不敢对这次命中做任何其他反应。坚持，必须坚持下去……
    “冲进敌人的坦克群！”朱芷忽然提醒道。林闻方眼睛一亮，说：“好！”
    这个方法很聪明，坦克的炮塔转得慢，之前他们无数次利用过了。莫亚的坦克被他们近身之后就是靶子、垃圾，强大的火力一点都发挥不出来。在敌人的坦克群里行进，只要能冲进去，那敌人必然没办法组织射击，天晓得会不会打到自己人。虽然看着疯狂，可这的确是灵敏快速的机甲应付现在这种局面最好的办法了。
    距离基地那边接应他们的部队，还有不到2公里了。
    “林闻方，总部多给了两颗导弹，最大号的灵鹫9型。装载的是A9弹头，24点分导。你立刻开启战术链A进行引导。”木恩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了通信频道里。
    朱芷和林闻方的眉头立刻舒展了开来。军部那些家伙，有时候做事还真是夸张，估计是看到之前林闻方引导巡航导弹战法，回过味道来，立刻就做出了反应。但是……灵鹫9型？这可是中短程战术导弹啊，虽然估计是因为只有这个超高速的型号能够即时帮忙，但这玩意难道不是作为战役威慑力量存在的么？似乎整个西线战场，一共就只有两颗灵鹫9型，准备什么时候用来战场救急的，可居然一下子就都给了自己玩？
    林闻方哈哈大笑道：“好，这东西玩着很带劲啊。”
    “你们要活着回来，这次，上上下下都是下了大本钱的。”木恩调侃着说。
    一定的。林闻方嗯了一声。光幕上已经出现了灵鹫9型的到达时间：42秒。他头皮一紧，这不是针对单独目标的导弹，而是范围覆盖，要让两颗灵鹫9型发挥最大的杀伤效果，将莫亚第35装甲师打残，还得给自己留出足够的空间能跑回去，不被波及，这还真是技术活。
    军部那帮家伙真够粗糙的，也不怕自己处理不好把自己折进去。林闻方一边腹诽，一边进行着高速的计算。
    A9的实验数据，爆炸几何学数据，环境参数，地形参数……虽然在战场中央，嘈杂得要听到自己说话都难，但林闻方此刻却沉静安宁，整个人都进入了理性客观的数学时间里。24秒后，林闻方的眼睛里迸发出热切激越的光芒，机甲的右手在虚拟键盘上高速运动着，这是他最快也最可靠的操作方式。
    “朱芷，沿着我指定的前进路线走，注意上面标的速度，不要错了。”林闻方成竹在胸，他要用烈火与死亡，铺就自己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