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惩恶司

    两人回到城隍殿后殿，城隍君松开手径自坐下，叫了一个鬼差进来，让其去请阴阳司和三司判官过来。那鬼差得了令便匆匆出去，珠帘又被掀开放下，玉石一阵碰撞遂复归于平静。
    眼前的女子依旧沉默，双手连同地府的官牒一起拢在嫁衣袖子里，眉眼间似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又似是在独自沉思。
    “你可有什么想问的？”他忍不住开口说道。
    女子闻言抬眼看他，酝酿了片刻开口问道：“嗯…地藏王菩萨是女子？”
    呵，还以为她会打探前世业障，关乎她命格的问题，没想到竟是这个。承易有些意外，眸光微动一瞬便又恢复如常，说道：“地藏王菩萨成佛之前确实是女儿身，但你现在看到的不过是他万千法相中的一个。”
    “哦……”
    “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想问你，你以前见过我吗，我何时指过你的鼻子说要嫁城隍君？阿川正犹豫着是否要问出口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阴阳司，携三司判官求见。”
    “进。”城隍君轻轻移开目光，应道。
    四人闻言进来，便看见面目都是一般冰凉的二人。气质上倒蛮配的，曹判官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阎王大人统管阴间地府，下分四大都城隍府，都城隍府下管众小城隍府，我江北都城隍府管辖江北地区九座城隍府，设有三司，惩恶司，奖善司，监察司，分别由紫衣曹有光，绿衣方步山和蓝衣宋之进三位判官统领，三司由阴阳司统一协领，而阴阳司是本君的第一辅吏。阿川，以后他们都是你的上司了，快见过各位大人。”城隍君说道。
    阿川会意，双手握着官牒，躬身施礼道：“阿川见过阴阳司大人，见过各位判官大人。”
    “哎哎，城隍夫人有礼。”方步山扶起阿川，又转头低声对阴阳司挤眉弄眼道：“我们算哪门子的上司，是不是君上追回媳妇儿开心得昏头了？”
    “阿川并非是回来与我成婚的。她得地藏王菩萨推荐，已被阎王大人封为五等鬼差，派遣至我都城隍府。”城隍君此话一出，众判官面面相觑。阴阳司最先反应过来，问道：“不知君上想将阿川姑娘安置在哪个司？”
    “哪个司有空缺？”城隍问道。
    “监察司之前倒是缺了个文书，不过前些日子已开榜选考过了，定下了人选不日便来报道了。”宋判官应道。
    “既已定下就不必再变动了。另外两司呢？”
    “奖善司虽无空缺，多加一个倒也无妨。不过，我看啊，不如把阿川安排在君上身边，反正君上身边也缺个照顾的鬼差。”方步山眯眼笑道。
    “我惩恶司的黑无常还有小半年就要调走，他那队最近确实有意招人进来。”曹判官一脸耿直地说道。
    “老曹，你那差事都是些捉恶鬼的活儿，怎适合弱女子做呢？”方判官眨眼阻止道。
    “老方，谁说女子都是柔弱无用的。你看我媳妇儿，她要是顶了我的职位，可比我威武......”曹判官争辩道。
    “哎，你个榆木曹…”方步山又好气又好笑。
    “城隍大人，”阿川忽然抬眼看他，一双眼睛似乎擦去之前的蒙蒙雾气，闪动着某些难明却真实的情绪，“是否如阎王大人所说，阿川可以选自己喜欢的差事。”
    “是。”城隍看着那双眼睛，心底莫名一软。
    “那阿川想去惩恶司当差，望城隍大人成全。”一双眼眸竟流露出些许祈求、期待的情绪。
    “你过来，”城隍的声音沉稳冰凉不容拒绝，阿川走上前去，手里的官牒一瞬就从袖间飞了出来，平铺在自己面前。城隍一伸手再次拿住阿川的手腕，竟又想起生前背过的两句诗——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按过五指手印，你便正式被任命了。”城隍的手，指节分明，果断有力，拿着她的手腕引向官牒的右下角，阿川会意伸出五指，按在官牒上。手指所接触之处，受感发出莹莹绿光，阿川瞬间感觉一股力量从这五指传遍全身，成鬼后减弱的五感也迅速恢复，甚至强于生前，而那手背处也显现出一个青黑色的‘差’字。
    “差服去惩恶司领，住处让阴阳司给你安排。”城隍松开手，收了官牒递给了阴阳司，又对阿川说道：“现在跟着曹判官去惩恶司报道吧。”
    “是，君上。”阿川嘴角忍不住微微一弯，三两步地走到了曹判官身后，俨然一副部下的样子。
    这姑娘这般看不上我们城隍爷啊。不愿嫁就算了，现在宁愿去惩恶司做辛苦差事也不愿意在城隍爷身边侍奉。阴阳司与三司判官互通眼色，却也多少对阿川有些刮目相看。
    呵，今后城隍殿的日子要有趣了。
    曹判官领着阿川回到了惩恶司，刚踏进门，一阵阴风猛地刮过来，曹判官心思一动，没有动手而是闪到一边，只见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便直直地往阿川冲去，一只长着尖黑指甲的爪子几乎要伸到阿川脸前了。
    阿川确实被吓一跳，但并没有慌乱，而是抓住时机侧身一跳。没想到当了鬼差以后，身手比生前灵活了许多，于是跳起以后她一个回旋踢中恶鬼的脑袋。那恶鬼趔趄了两步，却没倒地，而是转过身更暴怒地冲向阿川，电光火石之间一根铁链忽然拴住恶鬼的脖子，恶鬼便猛地被拖倒在地。
    “奶奶的，进了惩恶司还敢放肆，没被老子打够是吧。”一满脸络腮胡子的黑衣男子一手抓着铁链，一脚踩在恶鬼脑袋上骂道。
    “见过黑无常大人。”阿川躬身施礼道。
    “你认识我？老曹，这姑娘是谁啊？”黑无常问道。
    “新招的鬼差，阿川，以后就你带着了。”曹判官这才走了过来。
    “哦，身手还算敏捷，袖子里的刀可以松开了。记着第一条规矩，鬼差不可擅杀鬼犯。不过，打个半死可以。”黑无常扫了一眼阿川，说道。
    “是。”阿川默默松开了按在腰间的右手。
    曹判官倒是吃了一惊，一开始自己不出手是想试试阿川的反应，见其临危不乱，还会反击一招，已经比预料得好。没想到若不是老白出手，她还有下招，不错。看来老范对她也是满意的，不然就他那火爆性子，若是不满意就算是阎王亲派的鬼差他也是不会认的。
    “行了，老曹，别发愣了。鬼都给你抓回来了，赶紧审案子去吧。这新手我就带走了。”黑无常一招手，说道：“阿川是吧，跟我走吧。”
    “是...师父！”阿川应道。
    “哼，还算嘴甜。”白无常领着她走过一条长廊，到库房领了两套差服，扔给她说道：“去那间屋子里，先把差服换上。你看你穿的这是什么，红艳艳的，你以为你嫁人呢。”
    “是。”阿川也不辩白，拿着衣服便进屋换衣。
    黑无常隔着房门唠叨着：“我们惩恶司，除了维护城隍府秩序，主要是惩办凡人力不能及的恶人恶鬼。你跟着我，主要做的差事就是捉这些恶人恶鬼回来受审。老子带你的时候你就好好练着学着，现在勤恳点，以后能少吃些苦头......”
    阿川边听边换衣服，刚脱下嫁衣，便看见腰间的这把短剑。这短剑只有匕首长短，剑鞘和剑柄泛着银黑的色泽。剑鞘上还嵌着几颗碎小的蓝色宝石，虽无繁复的花纹相衬，倒显得古朴可爱。
    阿川握着这短剑，不禁想起地藏王菩萨极淡的眉眼。阿川不知她是如何避开阎王和城隍交给自己这把匕首的，但她清清楚楚地记住藏王菩萨说的每一个字。
    “阿川，这短剑里藏着你前生前世的缘缘孽孽。你好好当差，功绩越多，法力越强，直到有朝一日能拔开此剑，化了业障，那你这世世坎坷的命格也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