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心跳

    星期五晚上方云薇和江舒仪到学校附近一栋商办大楼参加那场学长姐经验分享的活动。一进场方云薇就觉得不妙。场地里有好多穿着相同t恤的工作人员，中间还夹杂了一些穿西装的人，工作人员多到有点奇怪，几个穿西装的人也太过年长，神态表情与这种以大学生为主体的活动格格不入。
    方云薇当场就警觉起来。入口报到处的人叫她们填基本资料。方云薇帮江舒仪揽下填写的工作，留了个心眼，把她们的姓名、电话什么的全都乱写一通。如果这活动真是正当的活动，有需要再来补填正确资料就好。
    演讲者一一上台，个个口齿伶俐。前几个人是在校学生，刚开始都正常地分享校园生活指南，但不约而同在演讲后半段提到自己原来没有这么好，是因为接触到「心灵成长课程」才能有如此成就。
    某系学会会长说自己刚进大学时非常没有自信，连上台报告都结结巴巴。「但是，」根据他的说法：「自从我上了新心流心灵成长课程之后，不只表达能力变好了，在各方面都更有自信，参加系学会会长的选举也打败眾多对手顺利当选。」
    某书卷奖得主则是在分享过一小段考试拿高分诀窍后，也说：「自从上过新心流心灵成长课程之后，我的注意力就很容易集中，读书更有效率。现在看原文书的速度和看中文书差不多快。」
    听完这两人的「夸大广告」方云薇忍不住翻白眼。她悄悄对江舒仪说：「你还要再听吗？他们大概都是来宣传新心流心灵成长课程的。」
    「嗯……虽然有点置入性行销的嫌疑，但我觉得他们分享的经验都还满好的啊，而且他们准备的点心好好吃喔，我等下想再去拿。我们多听几个人的分享再走好不好？」
    既然劝不动只好继续捨命陪君子，但方云薇后来根本不听台上在讲什么，只低头专心背英文单字。
    又一个没营养的「上完新心流就能月入十万」的分享结束后，方云薇惊觉场内的工作人员变多了。
    台上主持人说：「现在到了我们的小组时间，等下讲师们会轮流到各小组与大家近距离分享他们的成功经验，请遵照学长姐的指示分组喔。」
    全场听眾被工作人员分成几个小组分别带开，每组都有两个「学长姐」陪同。
    不妙，非常不妙。方云薇心里警铃大作。在江舒仪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时候，方云薇突然举手说：「学姐，我想先去上个洗手间。」
    带他们的学长姐对看了一眼，学姐笑瞇瞇地说：「那我带你去，你不知道厕所在哪里。」
    「我知道，刚刚来的时候有去过。」
    「这样啊，那我也跟你一起去好了，正好我也想去洗个手。」
    竟然紧迫盯人到这种地步，真是太难缠了。
    方云薇继续努力，「我想跟我朋友一起去，我习惯上厕所要有人陪。」
    「好吧，那我们一起……」
    学姐的话还没讲完，方云薇就抓起江舒仪的手快步往外走。
    「不好意思，我想拉肚子。」
    江舒仪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是一脸茫然地被方云薇快快拉着走。学姐在他们身后追着跑，「喂，走慢点。」
    方云薇脚下不停，丢下一句「不行，快拉出来了。」
    后面追着的学姐突然一顿，方云薇和江舒仪趁机和她拉出一大段距离。
    为免引起太多注意，两人靠近大门的时候方云薇才拉着江舒仪一鼓作气跑起来，迅速往外衝，新心流的人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在某个穿西装的人指示下，三四个工作人员追了出去。
    一股脑往前衝的方云薇她们在梯厅暂时止住脚步，她先去按了电梯下楼键再抬头找逃生出口。
    此时被方云薇搞得一头雾水的江舒仪终于开口问：「我们要干嘛？」
    「逃跑。快找逃生梯。」
    江舒仪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就传来纷杂的脚步声，眼看新心流的人就要追来，方云薇急死了，忍不住唉了一声。
    「逃生梯到底在哪啦？」
    「跟我来！」伴随着这个男声，突然有人抓住方云薇的手拖了她就跑。来不及看清楚面貌的男孩拉住方云薇，方云薇拉住江舒仪，三个人就这样从逃生梯一路跑到楼下，还多跑了很远确定没人追上才停下。
    等三人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方云薇才发现拉住她手的人竟然是蔡天宇。
    「学长！」
    蔡天宇举高两人还交握在一起的手，嘿嘿笑起来，「我又救了你一次。」
    远处的霓虹灯一圈圈渐次亮起，照在露着牙笑的蔡天宇脸上，方云薇的心脏突然怦咚怦咚跳得又急又重。
    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消失了，方云薇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只看得见眼前的人。
    「怎么说不出话了，太感动囉？」
    被蔡天宇这样一说，方云薇觉得自己脸热起来，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
    是江舒仪细细的声音打破了方云薇的尷尬，「云薇，他是你学长喔？」
    「啊，对，是社团的学长。学长，谢谢你哦，如果没有你我们大概会被抓回去。」
    「抓回去？」从头到尾都搞不清楚状况的江舒仪终于提高了声音。「抓回去是什么意思？」
    方云薇看向江舒仪，「字面上的意思。我猜我们如果再不跑，大概就会被迫签下什么不平等条约吧。」
    「什么不平等条约？」
    望着一脸疑惑的江舒仪，方云薇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我们先回去吧。」
    「我送你们回宿舍。」
    「不用啦。」方云薇不好意思再麻烦蔡天宇。
    「怎么可以让两个女生自己走夜路，而且刚刚才经过那么惊险的事情，我送你们。」
    其实方云薇还真是惊魂未定，终究接受了蔡天宇的好意。
    把两人送到女生宿舍门口以后，蔡天宇请江舒仪先走，让方云薇留下来。
    「学长，还有什么事吗？」
    「你们刚刚是不是去参加心灵什么碗膏的活动？那是诈骗。那栋楼超有名的，除了有无良直销诈骗还有动不动就叫人脱离家庭的诡异新兴宗教，刚刚我去吃晚餐的时候看见你和你室友走进那栋楼，越想越不对就来找你们了。以后千万不要再接近那栋楼，有时候那里还会有人发传单，也绝对不要拿，很危险。」
    看蔡天宇夸张的表情方云薇忍不住笑出来，「谢谢学长的提醒，我有警觉，他们想要我们分组而且还两个人盯一组我就跑了，据说他们会不断游说，死逼活逼你签约，不签就不放人走。」
    「没错。而且万一你们真的签了约去参加什么奇怪的心灵成长课程，金钱损失还是其次，被洗脑才是严重。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灵成长课程，就是用一些催毁自我意志的技巧洗你的脑，先让你很饿啦、不让你睡觉啦、一堆人批评你啦，等你的身心濒临崩溃的时候再来给你洗脑，这时候他们想要灌什么价值观给你就可以灌给你。什么狗屁心灵成长课程如此，直销如此，邪教更是如此！」
    方云薇低声咕噥，「金钱损失才不是其次，是最最严重的好嘛！」
    「你说什么？」
    「没！我是说，谢谢学长的教诲，我有在注意，绝对不给坏人任何洗脑的机会。」
    「唷！还绝对不给坏人洗脑的机会咧。」蔡天宇伸出手指推推方云薇的额头。「最好是这样。有很多坏人在大学附近出没，最喜欢骗你们这种单纯的小大一，真的要小心。」
    方云薇捂住额头，觉得被蔡天宇碰过的地方在发烫。「知道了，谢谢学长。」
    「你进去吧。还有你那个室友，看起来就一副天真过头的模样，把我的话也转告给她听。」
    「好。」
    「走吧。」蔡天宇摆摆手。
    「今天真的谢谢学长。」方云薇弯腰敬了个礼才转身进宿舍。走了几步她停下来。
    怎么办，好想再看一次他好看的笑。
    方云薇终于还是回头了，蔡天宇还在，正微笑着看她。
    方云薇也咧嘴笑了，朝他用力挥手，「谢谢学长，谢谢，晚安！」
    蔡天宇也朝她挥挥手，「晚安，快进去吧。」
    「嗯！」方云薇用力点头，倒退走了几步才终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