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怀疑

    亚兰以理事会的名义宣布了裁判令。
    舞会在热烈的舞曲和阴沉的氛围中结束，学生们散场，离校，开始过春假。
    莉莉告别了奥菲利亚，开始在空荡荡的学院里渡过自己的假期。
    学院里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了，只剩下建筑工人。丁零当啷的施工声，每天从清晨响到黄昏，用哑光大理石打造的裁判所逐渐成型。
    假期过到一半，雨开始连绵不绝。
    工地停工了。
    不知为何，莉莉松了口气。
    她每天都会经过那里，驻足几分钟，在挡板外看看，希望它能误工久一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喜欢裁判所的建立。可能是因为舞会上不友好的探查，也可能是因为枢机主教法尔琉斯专横严酷的裁判令。
    总之，对于在无宗教环境下长大的她来说，这东西太难接受了。
    “那边的学生……你每天都在工地这里，为什么？”
    有人突然在她背后说道。
    莉莉回过头，手里的伞都差点掉了。
    枢机主教站在雨里。
    他的“外置发声器官”恭恭敬敬地侍奉在他身侧站着，给他撑起一把很大的黑伞。
    莉莉非常震惊。
    因为主教在这样阴寒的天气，只穿一件漏风的丝质长袍，并且光着脚。地上都是施工留下的尖锐碎石子，他踩着真的不痛吗？
    “我……呃，我只是看看。”莉莉结巴道，目光无法从主教的赤足上挪开。
    他的双脚肤色苍白、血管清晰，又宽又瘦，上面有不少斑驳的划痕，跟他长袍下的皮肤一样。
    白金色袍子的年轻人大声咳嗽：“说话时请看着对方的‘眼睛’！”
    他严厉地强调了“眼睛”。
    幸好冷风刮得很厉害，莉莉才没脸红。
    她有点羞愧，觉得自己不该盯着别人的光脚看。但是马上又说服了自己——这个天气不穿鞋，到哪里都会引起围观。不能怪她。
    “请回答主教大人，为什么你每天都在这里？”发声人说。
    “我没有别的地方去，只能呆在学院。”莉莉小声说，“这里又是去食堂的必经之路，所以我每天路过都会看看……”
    “你为何无处可去？”发声人继续追问。
    “我是孤儿。”莉莉皱起了眉。
    主教静静地看着她。
    发声人低头“聆听”了一会儿他的指示，但似乎只得到沉默。
    莉莉在雨中站得烦了。
    “我可以走了吗？”
    “礼貌一点，孩子。”发声人严厉地说。
    莉莉觉得这是他自己的话，而不是主教的话。她纠正道：“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发声人再次看向主教，见他没有任何指示，就对莉莉说：“你可以走……不，等等。”
    他好像突然得到信息，但是没来得及说出口。
    另一个人及时出现，打断了他的话。
    “主教大人！”
    莉莉听见沙沙雨声中传来的熟悉声音，有点不愿意回头。
    她身后，亚兰正撑着一把透明的伞走过来，语气里填充了大量担忧：“天气不好，您穿得这么单薄，还是来室内喝杯热茶吧。”
    发声人说：“这也是法尔琉斯大人苦行的一部分，不必在意。”
    他身侧的主教保持静默，神情平静。
    莉莉很想趁他们讲话，悄悄退走。
    但发声人显然没忘记她，一见她后撤，就立即道：“等等，你跟我来一趟！”
    然后他对亚兰说：“先生，这个学员已经连续多日在工地附近徘徊，我们需要排除她身上的隐患。”
    莉莉僵住了。
    她想起圣职者们逐个翻开愿望纸条，一字一句查看的样子，顿觉心惊胆战。
    她旁边的亚兰很镇定：“我想这连日大雨应该与气候有关。你觉得呢，主教大人？”
    “主教大人认为，这是人为干涉。”发声人的冷峻的声音和主教温暖慈爱的眼神，形成了鲜明对比。
    亚兰笑了笑，柔声安抚：“大人，您对力量的理解显然与我不同……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干涉天气。”
    主教的视线很奇怪，没有落在和他谈话的亚兰身上，而是自始至终看着莉莉。
    这让莉莉感觉针芒在背，浑身不适。
    她旁边的亚兰明显也意识到了这点，正在努力降低她的存在感，有意无意地挡在她面前。
    他平静地说：“……而且，这种小雨影响不大。我们一定会尽快恢复施工，确保祝圣神庙按时入驻的。”
    发声人沉默了很久，似乎听了一段很长的指示。但是当他开口时，只说了一句话。
    “请准备静室。”
    “……好吧。”
    莉莉猛地转头看向亚兰。
    他没有看她，而是转身为主教引路。
    莉莉很想撒腿就跑，躲进树林里，再也不要出来。她有太多秘密需要隐瞒了，这位枢机主教又长了一双看穿秘密的青蓝色眼睛。
    她觉得很不安。
    如果吸血鬼因为她被抓走了怎么办？
    亚兰将他们带到了教务楼的侧翼，这里很安静，地上铺了厚厚的红色毯子。他打开一扇门，屋里的窗户被封死了，门的结构也很特殊，没有一点缝隙。
    “请进。”亚兰将门打开。
    莉莉看见礼貌一片漆黑，不由地惶恐起来：“呃……我……”
    亚兰将手压在她肩膀上，微微俯身，注视她的眼睛，似乎想传达什么信息给她。
    他的声音很温柔：“法尔琉斯大人将对你进行审查。请保持配合，切勿触碰圣体，明白吗？”
    “呃，我不太明白……”莉莉僵硬极了，一方面是因为亚兰的肢体接触，另一方面是因为即将踏入这个封闭小屋。
    “意思就是，你不能碰主教大人。”发声人冷冰冰地解释。
    莉莉进门前还在心里想：我为什么要去摸他？这群圣职者想得可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