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9-3

    他会孤独终老。
    他一直一直都是那么想的……
    刚遇见他时，只是觉得这个女人莫名其妙……
    为什么她都不怕……
    为什么她都不逃跑……
    为什么她会对他微笑……
    他虽然接受自己不同于一般人，但是从不觉得会有人接受他的存在。
    但是她却毫不在意地接近他，第一次看到这种人……
    与其说惊喜，不如说难以置信。
    后来才知道，她其实个性有些怯懦，并不是不怕，而是她看不到，感觉不到他的可怕之处。
    所以她才能放心地接受他……
    就像好不容易抓到了垂下深渊的一根绳索，他不肯放手，因此他有意无意地接近她，贪婪地看着她对他展露的笑容，还堂而皇之得跟她生活在一起，就像一般人一样的生活着，但是……
    这样太狡猾了！
    他的内心深处知道，这对她不公平……
    一旦他是半人半妖的身分拆穿时，种种奇怪的跡象综合成具体的原因，他感到害怕…非常非常害怕……
    甚至不敢面对她的脸，还厚脸皮地说希望她不要拒绝……
    他到底要让她为他做到什么地步啊……
    「姥姥，舒景醒得来吗？」严舒景的母亲开口问道。
    她来到妖界，来到狐妖长老的家中，现在严舒景正躺在床上养伤，昏迷不醒。
    「醒得来是醒得来，但是他这次受伤太重了，脏器皆损，力量又损耗太多，如果你们再晚点把他送来，他可是必死无疑。」坐在严舒景母亲面前的，是个头发挽成圆髻的老年人，她的皱纹深刻，身形痀僂，眼睛透出略微银色光芒。
    严舒景的母亲松了一口气，「只是……」姥姥开口了。
    「据我所知，舒景他还是想做为一个人类生活着，对吧？我们灌输他很多的妖力，等到他醒过来，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不能保证。」
    严舒景母亲皱着眉头，她只要儿子活过来就够了，其他的她都无所谓，但是……舒景自己…还有孟阳綾能接受吗？
    「他有喜欢的女人了，对吧？我听说他还为了那个女人跑去尊贵的那一位那里，那个女人，她能接受舒景变成什么模样吗？」
    严舒景的母亲说不出话，因为姥姥说的跟她担心的事一样，那天孟阳綾来到严家找舒景，那个焦急的模样，任谁都看得出来，孟阳綾爱着舒景，两情相悦，她当然百分之两百举手赞成，但是儿子这下子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万一之后孟阳綾拒绝他，身为母亲，感到非常担心……
    「姥姥，舒景没事，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事，其他的只能随缘吧……」这句话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说得没错，只能随缘了……但是阿瑛，你早知道舒景是伊朔大人转世的吧？」姥姥瞇着眼看着她。
    「不，姥姥，舒景是我的儿子，我不管他前世是什么，他只是我的儿子。」她肯定地说道。
    「是吗？」姥姥点点头，严舒景母亲的这份心情，她完全能够理解。
    两人同时静默不语，就在这时，传来一个声音。
    「妈？」
    严舒景的母亲听到唤声，瞪着眼睛回头看着床铺。
    严舒景全身赤裸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只薄被，他撑起自己的上半身，薄被滑落至腰际，身体有些麻木，不听使唤。
    「舒景！」他的母亲连忙飞奔到他的床旁，激动地喊道：「你醒了！你醒了！太好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听到严舒景母亲的声音，原本站在门外的胡寿，立刻衝进来。
    「你醒啦！舒景！」他喜出望外地笑道。
    「嗯……」他应了声，脑中一片空白。
    看到熟悉的家人，他开口问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的老家，你那天伤得很重，是你的朋友扛着你回来的，我和胡寿赶紧把你带来这里。」严舒景的母亲转头看着姥姥，「来，舒景，快见过姥姥。」
    严舒景抬眼，看到一个苍老的婆婆坐在旁边，「姥姥好。」他低声说道。
    姥姥露出浅浅的微笑，「不用客气，真要说的话，伊朔大人曾救过我儿子一命，救你也是应该的。」她淡淡地说道。
    「我…不是伊朔……」他摇摇头。
    「不管你认为你是什么，老婆子权当报恩就是了。」
    「谢谢……」严舒景只能道谢。
    「舒景，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哪里怪怪的？」母亲皱眉问道，她很担心会有什么后遗症。
    「有股…力量……」他缓缓地说道，「…在我体内，在那里……」
    他的体内感到一阵温意，这股力量并不使人讨厌，反而是像是围绕着他，保护着他一般，一股奇妙的感觉，渗透入他的每一个细胞中……
    母亲转头看着姥姥，想问这种事情是好是坏，姥姥会意，轻轻地笑了笑。
    「不用问我了，阿瑛，你自己仔细看看吧。」
    她仔细看着自己的儿子，之后吃惊地倒退了一步，胡寿闻言，也紧盯着严舒景瞧，随后他惊讶地大喊一声，「舒景！你变妖怪了！」
    绝对不会错，严舒景身上散发着妖怪的气味，完全感受不到人类的味道，现在的他跟一般的妖怪没两样，根本看不出体内有人类的血液。
    姥姥瞇着眼笑道：「我原本以为混了那么多的妖气，可能会多长一隻角或是多出一隻尾巴，伊朔大人真是强大，居然能把我们灌输的妖气融为一体，就算是轮回转世了，仍然不可小覷啊……」
    「咦？原本会变成这样吗？」胡寿惊讶地喊道，「说不定还蛮好玩的……」
    「我是妖怪了吗……」他瞪着自己的双手。
    不敢相信……
    他变成妖怪了……
    胡寿笑道：「这样不是很好吗？那个女人就再也看不到你…呜……」，他的侧腹突然被狠狠地揍了一拳。
    「多嘴！」严舒景的母亲表情严厉地瞪着他，拳头还停在胡寿的侧腹。
    严舒景的表情像被雷击中似的，惊愕地瞪大双眼，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看着儿子震惊的表情，叹了一口气，「我们出去吧……让他静一静……」说完，把胡寿拖了出去，姥姥也跟着走出房间，只留下严舒景一个人。
    胡寿说得没错……
    她看不到妖怪……
    他似乎听到了绳索断掉的声音，身体不断地往下坠，往下坠……
    绝望了！
    孟阳綾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很厚脸皮，他希望孟阳綾无条件地，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接受他的一切……
    不管他是不是半人半妖，还是什么身分……
    原来…对她的种种期待，都是只是希望她能够完完全全地接受他这个人。
    就算是知道人们会排挤他，躲避他，但是他的内心深处还希望被人爱着，希望有为他展开笑顏的人，就算只有一个人也好……
    他好想见孟阳綾，好想见她……
    他不能没有她……
    他再也没办法接触到她。
    她过了几年后，会不会把他忘了，然后与别人相恋，结婚，共度一生，徒留他一个人在这片黑暗之中。
    心剧烈地抽痛着，他不愿这种情形发生，甚至不敢想像她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的模样……那会让他心碎的画面……
    眼泪流了下来，是不捨、眷恋、悲伤、痛苦……混杂在泪水之中，滑过他的脸，他痛苦地闭上双眼，彷彿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孟阳綾的清丽美顏。
    胡寿刻意绕到窗户，透过窗缝，偷偷地看着严舒景在里面的情形，他看到严舒景流下眼泪，默默地转身，离开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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