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多年前丧母

    原来，幼年的时候，沐道质曾带着她来过南朝。那时候两朝还未打仗，他们一家三口稍微乔装打扮一番，并没人认出他们的不同。
    那时候，沐道质要来做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她年纪太小，一路上看尽风景，看景浮华，天真又欢喜。只要有父母陪伴，便是最美的童话生活。
    原本以为一切都很美好，看够了风景就能回家，却才知道，人生是一场最大的伏笔，有时候一个不经意就已改变万千。
    有一天，他们一家决定返程，回去北朝，结果却遭遇了杀手。一群蒙着面巾的黑衣杀手，每一个人都佩戴着雪亮的宝剑，将他们的仆人全部杀死，最后只剩下他们一家人的性命。
    沐道质苦求，但杀手自然无情的，绝不会留下一人。
    她母亲功夫极好，护着她和爹爹小心逃跑。她虽然不知道母亲的功夫为什么那么好，却还是庆幸的。只要逃走，他们三个又能快乐的生活。
    可惜，最终还是没能逃脱。
    三个人被堵在大江边，只有母亲一人负隅顽抗。她的爹本就是文弱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挡在她跟前，保护着她已经是全部的能力。
    最终，母亲被乱剑砍死。而她和爹爹得救了。
    因为母亲临死之前，还将他们推向了江上恰巧经过的一艘画船，保护了他们的性命。她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江畔，可惜一点办法也没有。
    视线的尽头，是一个黑衣人挽起衣袖的手臂，那上面活灵活现一只雄鹰，像是要振翅飞起来。
    她狠狠地瞪着那雄鹰，不肯转眼，恨不得啃噬了那些人的骨肉，好将她母亲的大仇报得。可她太小，他们力量太薄，除了逃跑真的不能再做什么。
    黑衣人很快追来，万幸，是这江上行船的人，也是个有来头的人物。他不仅功夫好，还很有些侠义心肠。将他们送回北朝，甚至还教授了她的武功。
    那是她的师父。
    父亲回到北朝，很快升官，成了皇帝身边的一名重用大臣，而她也得以飞黄腾达，成了帝都权贵圈子中的闺秀。所以，才能识得那么些风云人物，和锦公主做个闺蜜，和辛夷称了姐妹。
    而她爹给她的纪念，就是这背上的一副地图。
    不知怎么的，此前她竟一直想不起来。竟然，连母亲的去向都不能想起，连母亲的容貌都要忘记。她不知道原因，总归是彻底忘掉了这件人生最悲痛的事情。
    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
    沐大人得知她忘了仇恨，忘了母亲，其实是高兴的。只要她快乐就好。
    但其实，她自己完全不知道原因。
    而今的她当然可解释这样的感受。现代世界的先进医学，将这种事件称之为应激保护。当人经历最悲痛的事件时，脑神经是会选择性保护你的大脑不受损害，会将那些让你痛苦，甚至因为痛苦而让你失去性命的一些事情屏蔽掉。
    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车祸后，失恋后，就失忆了。
    其实就是一种保护。
    也就是为什么锦公主会失忆的原因，那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能够自我保护的人，脑神经其实都是十分强大的人。
    她呼出一口气，眼睛里的泪水渐渐也干了。
    终于弄清楚背上的地图是哪里来的，也终于弄清楚，为什么记忆中没有母亲的身影。
    上辈子她是丁雅，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在自己怀中，无能为力。这辈子她是沐倾城，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自己眼前，无能为力。
    上辈子，她就会有时候记不清父亲死后发生的事情，甚至记不清那个时刻究竟发生了什么，这辈子又是这样的记不清。
    这操蛋的人生，总是上演着相同的戏码，令人烦躁不快，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
    她的母亲，竟然就是被这样的一伙人杀死的。她竟然在第一次遇到面具男人时，没有将他杀掉。
    她真是个十足的蠢货！
    心中压着气，想起桓毅在桃花林中说的话，登时有了主意。不管怎么说，跟桓毅一起查清楚凶手总是没有错的。若果然凶手是南康长公主……
    那么她……
    “若兰，你在吗？”门外，是公子玄温润的声音。
    她一怔，忙拉起自己的衣裳，擦干净眼泪，“我在的，公子有事吗？”
    公子玄仍旧温和，“你不是说要沐浴吗？怎么琪璎提着浴桶在门口等了半晌，唤你，你也没听见？”
    想着心事，竟没听见琪璎在外头呼唤。她眸光低垂，整顿好衣裳，站在了门口，“或许是昨夜没睡好，太困了，竟然不小心睡着了。”
    她低垂着眼眸，不肯与他正视。他点点头，“沐浴过后就先用膳吧，恐怕，只能午膳一起吃了。你还好吧？”
    她忙点头，“好。”
    公子玄退出去，她忙要关门。
    大门却被公子玄的大手扶住了。
    门没能关上，他站在门口含笑，“琪璎还没进门。”
    果然是心事太重，她竟没有把提着满满一桶水的琪璎放进门，她不好意思开口，“真是……可能是真的没休息好。”侧身让开挡住大门的身体，等琪璎进门。
    琪璎却没能进门，公子玄先一步走进了房中，甚至……关上了门。
    视线乍然黑下来，外头的日光并不能将里头照亮。一副门板将外头的丫鬟和屋子里的主人分隔开，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公子玄很高，一下子就挡住了她的身体。
    她低着头退后一步，他也跟着低头前进一步，“是不是有些不舒服？今日一日就死了这么多人，可是吓到你了？”
    她怔忪，抬起眼帘，长睫闪烁着，撞进了他的视线。
    “我……”她言语有些支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想了想，才道：“公子，公主她对你好吗？”
    这是一句很奇怪的问话。
    这么多日以来，自打他们回到荆州府，公主与公子玄的相处点滴在目，的确是关系极好的母子二人。
    公子玄目光一闪，“母亲待我一直很好。”
    她不再多言，他却迟疑，“怎么忽然这样问？”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道：“我随口问问，府里发生太多事情，所以才……”
    还想说的话，却被眼前突然凑近的人压住了。
    近在咫尺的脸颊，能看清楚他温和的眼睛里她的倒影。
    靠得太近，他的呼吸打在她脸上，令她心口一跳。真是日了狗了，日日跟他相处，从来没什么花痴的感觉。今日却忽然觉得美男在前，有些心跳加速。
    明明，往常也不是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
    她下意识想要退后一步，公子玄却伸出手压住了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