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章 探尸

    这一夜，倾城睡得很不好。梦中反反复复都是千舟关那一战。少年的笑容桀骜不驯，眉目飞扬，比天上的日光还要灿烂。就是这温暖的日光，却烤的她迷迷糊糊，难以睡着。
    不及天亮，她便起身，趁着漆黑的夜色，飞快换了夜行衣往宫中去。
    她没有带人，一个人潜入夜色中，悄然遁入了宫城。进皇宫如同进了自家后花园，她未曾做片刻的停歇，就到了梦园。梦园乃是潘梦鸾的寝殿，门口守着的嬷嬷正睡得深沉。
    她翻墙进了梦园，直奔潘梦鸾的寝殿。
    寝殿外，值守的宫女靠着廊柱，孤零零抱着双膝睁着眼睛与旁边迷迷糊糊的宫女说话。
    “你快别睡了。天儿快亮了，撑一撑就过去了。我害怕……你快跟我说几句话埃”是那醒着的宫女。
    “你怕什么，公子人这样好，难道还会来害你？咱们守过了头七，还不知道要被发配去哪里，能睡赶紧睡吧。”是那迷迷糊糊的宫女，听声音还不算睡得太沉。
    倾城趁着夜色，绕过他们二人，进了宫门。
    宫门内并不很黑，棺木前摆着雪白的蜡烛，缠着雪白的麻布。其余再无雪白的装饰。看皇宫中其他人殁掉，总要整个宫殿披麻戴孝，所有宫女穿白衣，还要食用素斋几日。
    可潘梦鸾死了也便是死了，不过是一双白烛，一块白布，如此而已。
    棺木沉沉，尚未封死。因他头七还没过，似乎也不会发丧。这样看来，王神爱总算还留了一点情分，没有即刻将他草席裹身，丢出去喂狗。
    到底也是贵人的身份，甭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终归不好意思做的太过。
    她眸光暗沉，缓缓走到棺木跟前，伸出手扶住了棺木。触手冰凉，夏夜中格外冷。若换个人只怕是要惊惧的，但她却并没有一丝的惊惧，反倒从心底里生出了一丝柔软。躺在棺木中的人是虞美人八大首领之一，是她的同僚。他们曾一起作战，曾一起杀敌。
    如今，他在里面，她在外面。
    她叹息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便有了些原本绝不会有的情绪。她原本只是打算来看看潘梦鸾是否为中毒而死，原本只是想来看看还有没有留下更多的信息。但显然，见到这棺木，她却开始伤心起来。
    一颗冷泪毫无征兆的落下来，砸在棺木上，在漆黑的夜色中分外的清晰。
    她眸光一颤，手下微微用力，推开了棺木。
    推开的这一头，渐渐露出潘梦鸾一双穿着皂靴的脚。她手上继续用力，终于将棺板彻底推到了一旁。白烛下，潘梦鸾穿着一袭雪白的孝衣，正安静地躺在棺材里。他的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放在他的玉枕畔。他的眉目跟从前一样，美得人神共愤。
    但可惜，那一双唇却漆黑。漆黑中甚至泛出一丝赭黄，无端端骇人。
    她心头一跳，缓缓闭上了双眸。
    终于可以确定，潘梦鸾乃是中毒而死，且为服毒自荆只因为这毒，只有虞美人才有，也是潘梦鸾随身所带的毒药。
    她在心底默默叹息一声，再睁开了眼睛。服毒自尽，多么可悲又可怜的下场，落在虞美人首领身上，愈发教人唏嘘。她冷冷盯着他的脸，低声道：“你怎么这样傻？为了保锦公主的命，还没看清楚状况，就先去了。”
    她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将那棺板重新盖上，转身走向了他的书房。
    她想要寻找一些旧物，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是王神爱未曾发现，而她必须拿走的。潘梦鸾死了，总不能让锦公主再继续禁足，甚至被王神爱惩治？
    然而刚一转身，却脚步难挪。门口，那絮絮叨叨说害怕的宫女，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站在了门口，正傻兮兮地看着她。大约是因为不敢相信有人会来这里，或者是以为潘梦鸾诈尸自己走出棺木来，总而言之，在惊惧万分又分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只傻站在门口不敢出声。
    此时此刻，二人一个照面，借着白烛的光，宫女大概是看清楚了她的脸。
    “沐……沐军师……”显然，她的身份让对面的宫女心中稍安，因那语气中已经有了缓和之色。但缓和之后，却开始瞪圆了双目，即刻拔高了嗓音尖叫起来，“你……”
    “嗖。”夕颜剑准确出击，正中宫女的心口，将后面的话堵在了咽喉中。
    她一步跃进，伸手稳稳托住宫女的身体，缓缓将人放倒在门槛边。外头，那迷迷糊糊睡着的宫女已然醒来，满面懵逼的四下张望，“小莲……你在哪儿？”
    不敢迟疑，她飞快松了手奔过去，奔至宫女身后，一个掌刀劈晕了人。
    抬起头，天似乎快亮了。再有一炷香时辰，只恐这天儿就要大亮，那时候皇宫里若有人来，一见着死人定要大乱。她不能再去搜寻遗物，只好回头看了一眼梦园，匆匆从院墙跳了出去。
    回程，自然是轻车熟道。一直回到丞相府，也没有人发现她的踪迹。
    院中没人，蒋玉娇大概还睡着。她也不去叫人伺候，自己寻了热水洗澡洗头，一切收拾妥当，倒头便睡，眨眼进了梦乡。
    此后的事情便不用交给她了，她心知公子玄会处理好一切。
    果然，没多日，钦天监便有人出本发难，说近日观看星象，得知宫中有一计都星为祸朝纲，必须要尽早除去。皇后和傻子皇帝都说，那计都星必定是潘梦鸾无疑。可惜钦天监老臣信誓旦旦保证，绝对不是潘梦鸾，因为已经死掉的人若真是某颗星，那星子也会早早陨落，绝不会还悬挂在天上。
    皇帝半信半疑追问，钦天监却不能肯定，回答需要多等几日。
    这之后，整个皇宫便陷入了恐慌之中，不管是妃嫔还是宫女，亦或是内监都怕自己乃为钦天监所言的计都星。但显然大家都多考虑了，这计都星为祸朝纲，来头巨大，还真不是小人物可以胜任的角色。
    至少几日之后，钦天监没发声，宫中也渐渐太平了下去。
    便是那世族大家们，也似乎忽然一下子没了喉舌，再也说不出更有水准的话。司马道子死了，王神爱失去助力，世族大家失去智囊星，没了套路。
    公子玄很快掌握了主动权，锦公主被解禁，甚至还发出了皇榜，将一切罪责推到潘梦鸾身上，为锦公主洗刷冤情。
    锦公主又成了那个珠圆玉润的锦公主，温柔娇俏，美丽端庄，实乃建康府贵女们的楷模。而公子玄的权利愈发大了，丞相大人手眼通天，掌控着建康府的生存规则，掌控了黎民苍生的幸福。
    傻子皇帝似乎很听公子玄的话，王神爱渐有了坐以待毙之姿。